崔灏徐徐开口。
谢琅有些意外,以他二叔的脾性,竟然没有大动肝火,直接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还如此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
进这道门之前,谢琅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并且已经做好了挨棍子的准备。
他敬重二叔不假,可他房里的事,抑或说他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是他爹他娘,都别想插手干涉,何况其他长辈。那个人,他是研究定了,要定了,崔灏动怒他能理解,可他也不会轻易退让。
他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有自己的打算。
谢琅撑膝在椅中坐了,崔灏简单问了几l句殿前司公务上的事,就起身去后厨了。
苏文卿要帮忙,崔灏道:“君子远庖厨,你一个读书人,就别老跟着义父在灶膛前转悠了,留在这儿l,和唯慎说说话。”
苏文卿只能应是。
室中安静下来,只剩二人,苏文卿起身给谢琅倒了盏茶,当先挑起话头:“那套文具很好用,多谢世子。”
谢琅点头,回过神道:“好用便成,你到上京读书,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那日恰巧看到,觉得不错,便顺手买了,权当我这做兄长的一点心意。”
苏文卿笑了笑,道:“只是摘星楼的笔墨,太贵重了,以后,世子千万别再如此破费了,若是给义父知道,该怪我不懂事了。”
谢琅也跟着一笑:“二叔那般疼你,怎会。”
只是说着,脑子里又无端浮现起另一道人影。
他知道,他近来跟着了魔得了病一样,然而所惑得的愉悦感与满足感,也是实实在在的。谢琅之间发生的种种偏离预期和正轨的关系。这是重生以来,唯一脱离他掌控和预料之事。
但他知道谢琅眼下的心思是什么,更知道谢琅将来的心思是什么。
如今种种,不过一时逢场作戏、饮鸩止渴而已,表面和平只是表面和平,卫氏与谢氏终有撕破脸的一天,他身上顶着一个卫字,即使只是卫氏抛出的一颗棋子弃子,也改变不了他身体里留着卫氏血脉的事实。血海深仇家族利益面前,谁会在意他是棋子还是弃子,他一颗心漂泊惯了,不会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扎根。
只要不扎根,就不会疼,不会失望。
如此一想,卫瑾瑜便又恢复了清明思绪与平和心态。
副监正匆匆披着衣裳起身,领着值夜掌事提灯急急赶至大门口,望着停在监门口的一顶贵重软轿,诧异而震惊。
“下官叩见阁老,不知阁老宝驾深夜降临,有失远迎,还请阁老降罪。”
顾凌洲一身紫袍,掀开轿帘出来,让诸人起身,道:“是本辅扰了你们休息才是。”
随行的大弟子杨清从马上下来,见众人战战兢兢立在一侧,面上满是惶恐,笑道:“诸位不必紧张,阁老刚从宫里出来,因误了宵禁,不欲扰民,破坏法度,想暂时在值房里歇一夜而已。”
这话一出,原本就惶恐的魏副监正顿时脸都白了。
杨清细致,一眼瞧出不对:“怎么?可是值房出了问题,不便留宿?”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魏副监正只能硬着头皮说实话:“阁老值房,每日都有派人仔细收拾打扫的,只是……只是上回阁老说,若有学生在监中看书太晚,可施恩,让学生到值房留宿。故而下官斗胆,允了一名学生在里面过夜……”
杨清意外:“哪名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