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摆摆手,示意无事,却问起他的腿疾来:“你的腿怎么样?我听弘昼说你的腿伤的愈发厉害了。”
“太医了?没有给你看过吗?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两人虽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比许多亲兄弟感情都要好。
十三爷笑道:“你别听弘昼胡乱说,没有的事儿。”
可瞧见四爷如此关切的面容,十三爷也不好粉饰太平,只能道:“我这腿疾是老毛病了,一到换季时就疼的格外厉害,皇阿玛前几日还差太医给我看过,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些‘安心静养,不宜操劳’之类的话,你别担心。”
说着,他又关切问起四爷来。
四爷直说无事:“昨日大醉了一场,倒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十三爷却并未放下心来,只说瞧见四爷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四爷便将弘时之事道了出来,更是恨铁不成钢道:“……比起年幼的弘历,弘昼来,我自更看重已十二岁的弘时,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他这个年纪时,都已经跟着皇阿玛上朝了。”
“可他倒好,从前与三哥府中的弘晟一起吓唬弘昼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想将弘历与弘昼往歪门邪道上领……”
他实在是痛心疾首。
他比不得皇上子孙众多,膝下统共三个儿子,弘时已经养歪了,却还想将雍亲王府另两个儿子养歪,这性质早已不是当初吓唬弘昼这么简单,而是想绝了雍亲王府的后。
十三爷是个好脾气
的,当年四爷被皇上训斥“喜怒无常,脾气暴躁”时,也是他一直陪在四爷身边。
如今他瞧见四爷旧怨未平,又添新伤,不免安慰道:“四爷不必生气,说到底弘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连我们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更别说弘时了。”
“从前雍亲王府只有他这么一个阿哥,四哥眼里心里都是他,如今多了个懂事上进的弘历,又多了个活泼顽皮的弘昼,四哥的注意力难免会更多地放在两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按理说这也无可厚非,只可惜弘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个道理?”
“四哥既硬的不行,不妨试一试软的,好好与他说一说,我看弘时也不像那等不懂事的孩子。”
顿了顿,他更是道:“若我记得没错,弘时今年也十二岁了。”
“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娶妻为时尚早,但也可以先定亲,或先选两个教导人事的丫鬟或宫女侍奉着,有人在身边规劝一二,兴许他就不会像从前一样钻牛角尖了。”
四爷听闻十三爷这样一番话,心里舒坦不少,“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的是一点都没错。”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吃了些粥菜。
四爷却见着十三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若有话,直说便是了。”
十三爷笑道:“我还是与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瞒不过四哥的眼睛。”
顿了顿,他低声道:“年羹尧听说年侧福晋自缢身亡的消息悲痛不已,原本他已率军行至保定,可听闻这消息却偷偷回京。”
“但是年羹尧并未回去年家,而是去了八哥府上,深夜前去,一直到天色渐明才离开。”
“四爷,只怕年羹尧已是八哥的人了……”
四爷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不由想到年侧福晋留给年羹尧的那封信。
他想,若自己拿出年侧福晋那封信,兴许年羹尧的态度会有所转圜。
但他不愿自己的皇位是踩着孩子们的委屈,踩着女人们的尸骨上去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会将年侧福晋那封信拿出来的。
良久,他才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
等着送走了十三爷,四爷又马不停蹄去看了看弘时。
相较于从前一看到弘时,四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今日的他可谓是温柔慈爱,比外头三月的暖阳还要温暖人心。
四爷耐着性子与弘时说了许多。
比如,三个儿子中,他最看重的就是年长的弘时,更是对弘时寄予厚望。
比如,虽说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做错了事,但他并没有因此迁怒到弘时身上。
又比如,先前他对弘时那般严厉,全是因太过于看重弘时的缘故。
……
寻常人听到这话只会化感动为动力,勤学苦读,不愿辜负四爷这拳拳爱子之心。
但弘时是谁?
他乃李侧福晋之子,脑回路异于常人。
他沾沾自喜的同时更是冒出一个想法来——好端端的阿玛与我说这些,可是打算将我立为世子的意思?
棒槌如弘时,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更是得意洋洋起来。
特别是当他听四爷说以后不会将他拘束在诚亲王府,允他可以四处走动,他更觉自己猜的没错。
自己马上就要被阿玛立为世子,以后更是雍亲王府的当家人,所以阿玛便命自己多与堂兄弟们多来往来往的。
一时间,弘时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
四爷是视而不语。
四爷记得十三爷与自己说的话:“……弘时是个人,并不是物件,你能关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关得了他一辈子?如今他还小,若说错做错还能以一句不懂事圆过去,真等着他大了,你没办法关住他了,到时候再做错事,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所以四爷这才任由着弘时四处蹦跶,倒是要看看他能蹦跶出什么花儿来。
好在弘时不算太蠢,知道诚亲王府的弘晟从前是利用他,所以一转头,就与老八等人府中的几个孩子走的很近。
四爷:……
他见过蠢的,没见过这样又笨又蠢的,弘时此举可谓是从狼窝又蹦去了狐狸窝,偏偏还经常在他跟前念叨着弘春,弘旺的好。
好在他也是有备而来,命了弘时身边人日日盯着弘时,别说弘时近来与谁来往过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与他说,就连每日用了几道菜,睡了几个时辰都得与他说,可谓事无巨细。
与此同时,四爷也开始操心起弘时的亲事来。
弘昼也开始一日日忙碌起来。
四爷为他请了一颗擅长骑射的师傅,这人叫班布尔,是个不折不扣的蒙古汉子,骑射功夫了得。
弘昼就开始每日忙碌的学习生活。
不到三个月,他的骑射就愈发精进,不仅能与香橼人马合一,已开始练箭的他准头更是不错。
好几次他练习时,四爷都在一旁观看,四爷虽未开口赞扬,却是微微颔首,十分满意的样子。
这一日,四爷见弘昼骑于马上射箭,十射九中,箭箭射于靶心,回想起当年自己十多岁的时候都没弘昼这样的准头,忍不住在心中称赞一番。
当然,也仅限于在心中称赞一番。
实在是弘昼的性子四爷太过于清楚,便是不夸他,他的尾巴都能翘起来,若是夸了他,他的尾巴恨不得能翘到天上去。
知子莫若父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待弘昼从马背上下来,雄赳赳气昂昂冲着四爷而来,一开口就道:“阿玛,您觉得我今日的表现如何?”
若他身后有尾巴的话,这会子尾巴定翘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