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对皇上的想法则是一无所知,想着皇上定又是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是在吓唬他。
但这等事,即便是虚晃一枪还是怪吓人的。
所以弘昼一直带着弘历在翊坤宫待到宴会快开始时,这才露面。
万寿节是与除夕,正旦等节一样重要的节日,想当初皇上在自己整寿时还办过千叟宴,可谓声势浩大,彰显皇家风范。
但随着皇上年纪越来越大,所追求的东西则与从前不大一样,今年万寿节连些皇亲国戚都没请,只请了几个位份高的妃嫔,以及信得过的儿子们。
像老三,老八,老九之流,皇上借口他们需要养病,不宜操劳,并未请他们进宫。
可就算这般,殿内仍坐了大几十号人。
每年的万寿节与往年都是大同小异,皇上举杯说话,众人齐齐称赞,再是一众皇子皇孙们奉上礼物。
今年是以四爷为首,带着恒亲王等人上前送礼。
四爷给皇上送的是一个西洋的鼻烟壶,说马上夏日就要来了,这鼻烟壶里装的是薄荷叶等提神醒脑的药材。
恒亲王给皇上送的是一块玉石,这玉石未经雕刻,是桃子形状,意头极好。
……
一个个按照长幼顺序送了下来,这些人送的礼物皆与往年无异,毫无新意,皇上嘴上说着“你们送的礼物朕都很喜欢”之类的话,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皇子礼物送完,则轮到皇孙上前送礼物。
因四爷是太子,自是以弘时为首上前给皇上贺寿。
弘时也好,还是弘历也罢,礼物也是一样毫无新意。
唯独弘昼上前时将手中的斗盒捧的紧紧的,更时不时将盒子拿起来看一看,这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可别叫这蟋蟀焖死了。
坐在皇上身侧的四爷在看到弘昼手上那个甜白釉的小盒子时,只觉得有些眼熟。
可等着他见到弘昼将手中的斗盒举起来看的时候,心里是一个咯噔——这莫不就是弘昼花几十两银子买来的蟋蟀?
他虽一直觉得弘昼不按常理出牌,但今日可是万寿节,哪里能容得了弘昼胡闹?
便是机敏如四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弘昼翘首企盼,终于盼到了自己献上寿礼。
他郑重上前,道:“孙儿给皇玛法祝寿了,恭贺皇玛法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爷已紧张起来,低声呵斥道:“弘昼,你给皇阿玛送的是什么东西!”
今日出门之前,他还不忘检查了三个孩子给皇上准备的寿礼。
可到了弘昼这儿,弘昼却是死活都不肯拿出来,更是煞有其事说什么这是他给皇上准备的惊喜,若提前叫人知道,那就不是惊喜。
弘昼更是拍着胸脯保证,说皇上一定会喜欢他送的礼物的。
四爷觉得自己真傻,竟天真到一次又一次相信弘昼的话……
皇上原本是没有注意到这么多的,可经四爷这么一提醒,他老人家这才想起来每个人上前送寿礼时都会介绍一番,将自己送的东西吹的是天花乱坠,唯恐叫旁人比了去。
可唯独到弘昼这儿,弘昼只捧了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更是什么都没说。
这下连皇上都不免有些好奇起来:“弘昼,今日你送给朕的是什么好东西?”
弘昼虽觉得自己心意难得,这只蟋蟀皇上一定会喜欢。
但他到底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叫旁人知道他送了一只蟋蟀给皇上,定又要议论纷纷,说不准还会说他玩物丧志。
他才不会给别人这样说他的机会,便道:“皇玛法,待会儿您下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他越是这样说,皇上便越是好奇,便要魏珠将东西拿过来给他看看。
弘昼以为皇上的意思是隔着斗盒看一看。
但问题出就出在皇上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皇上见魏珠拿上来一个从未见过的盒子,这盒子不过是寻常的甜白釉,盒子上下周围各有几个小洞,好像还会动似的,是愈发好奇,使劲儿将斗盒打开。
四爷的制止声与弘昼的惊叹声齐齐响起。
随着他们声音落下,那只叫‘柚子’的蟋蟀是一蹦三尺高,直接蹦了出来,可是将皇上吓了一跳。
好在皇上身侧的魏珠清楚弘昼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若换成寻常人送这样的东西来,他就要高声大喊“护驾”的。
蟋蟀本就是畜生。
被拿来赌钱下注的蟋蟀更是生命力顽强。
它被困在小盒子里这么长时间,早已急不可耐,一蹦就蹦到了坐在皇上下首德妃娘娘的身上。
德妃娘娘自老十四离京后是心情不好身子也不好,原是有气无力坐着的,冷不丁有个小虫子朝她飞来,吓得她是一蹦三尺高。
站在她身后的绿波更是吓得连连挥手:“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只活泼好动的蟋蟀见着情况不对,索性转头直奔另一处而去。
而德妃娘娘身边坐的则是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更是娇气,吓得是花容失色不说,更是尖叫声连连。
很快,殿内是惨叫声,尖叫声一片。
后宫中的妃嫔大多出身名门,养的尊贵,最是怕这些小虫子。
偏偏她们又不知道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个是吓得够呛。
虽说很快有太监上前去抓这蟋蟀,但能够在此处伺候的太监那都是极有眼力见的,知道这玩意儿是弘昼送给皇上的礼物,是打也不敢打,拍也不敢拍。
一时间,殿内是热闹极了。
弘昼更是急的站在凳子上,指挥着小太监们这里抓完那里抓,最后更是嚷嚷道:“你们小心些!”
“可别把‘柚子’踩死了!”
“这可是我送给皇玛法的寿礼!”
一众太监们足足忙了一刻钟,这才将蟋
蟀抓住。
到了最后,魏珠已累的是气喘吁吁,将蟋蟀装进斗盒里,送到皇上跟前。
他在身边伺候这么些年,一向是极守规矩,如今却是累的额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更是气喘吁吁道:“还请,还请皇上过目。”
蟋蟀,也叫蛐蛐。
弘昼自然听出了皇上语气里的不可置信,只重重点头道:“没错,皇玛法,我给您送了一只蛐蛐。”
殿内已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其中自以宜妃娘娘为首,她本就对弘昼是一肚子意见,想着方才自己如此丢脸,更是撇嘴道:“呵,真是天下奇闻,皇上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有人给皇上送蟋蟀当寿礼的道理?”
她的妹妹郭络罗贵人更是接话道:“谁说不是了?若弘昼小阿哥今年三两岁,我也想得明白!”
“但弘昼小阿哥今年可十三四岁,怎么还做这等不知轻重之事?”
便是平日里对弘昼印象颇好的妃嫔们也觉得弘昼今日行事有些不规矩。
弘昼却像是没听到这些议论声,没看到那怀疑的眼神一般,正色道:“皇玛法,我这样做也是有缘由的。”
“如今您虽并未像从前似的批阅奏折到深夜,可您却是年纪大了,批阅奏折也好还是看书也好,时间久了总是会伤身伤眼睛的。”
“这蟋蟀养在您桌前,时不时叫上两声能给您解解闷不说,您累了或眼睛不舒服的时候还能逗逗它,就好像我在您身边一样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斗盒里的蟋蟀像是听懂了弘昼话中的意思似的,连连叫了两声。
皇上忍不住拿起斗盒看了起来。
里头装的蟋蟀比寻常蟋蟀大上许多,挥着翅膀四处扑哧,可见生命力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