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 “因为你是我哥啊。”……

即便陈厌青搭了桥,但先锋队的人也没有立刻过来。共感的能量场还没有消除,他们还是不敢在秦招刚结束作战后靠近他。

陈厌青只是把九里他们三个人接了过来,然后遥遥地望着秦招,等待秦招的指示。

可过了好一会儿,秦招也只是在悬崖那头揽着雁风浔,沉默得好像入定。

“怎么回事?他没看见我们?”陈厌青疑惑,顺便开了个短距离的空间传送,“我过去瞧一眼。”

宗恕拦下了他,看了一眼缩得像鸡崽的九里,瑟瑟发抖的明骄,以及脸上写着“我正在努力打腹稿”的伊斯亚,对陈厌青说:“先审他们。”

“不管秦队?”陈厌青总觉得放心不下。

虽然他们的距离并不远,但那道悬崖终究还是将这里分成了两个地界。秦招和雁风浔在那头,始终不是个安全的区域。

彭呸呸也说:“我看秦队伤得也不轻,两眼无神精神恍惚,他该不会睁着眼睛昏过去了吧。要是待会儿有敌人靠近就危险了。”

宗恕却不急:“以秦招现在的情况,没有人能靠近他们。我更好奇,谁能伤了秦招。”

他们还不知道邢谶思的事,几个人听了宗恕的话,就把目光都转向了个偷渡客。

伊斯亚很自觉地开口:“警官,我会把我知道的情况一一交代,绝不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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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在某个瞬间,他连人带思想都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折叠空间变成了别处,身边没了雁风浔,没有偷渡客,没有了先锋队赶来救援的同伴。他独自一人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栋主楼只有两层高的老宅,虽然建筑风格古旧,但能看出来住在里面的人将它打理得很好,院子里的花草精心修剪过,水池养着金鱼和一只喜欢晒太阳的乌龟。房子的墙壁爬满了结花的藤,打开的窗户里影影绰绰地露出小孩儿的脑袋,一蹦一跳的,看起来还没有长到窗台那么高。

忽然有另一个孩子走近了窗户旁边,看起来比蹦蹦跳跳的那个年纪要大一些,也长得高很多。

他把费劲扒窗台的小家伙抱起来,稍显吃力,分明看起来也不过七八岁左右,说话却老成,还故意学大人压着嗓子:“给你扔下去信吗。”

小的那个就有些没心没肺了,虽然惨遭威胁,反以为荣,嘿嘿一笑说:“哥哥!”

这两个小孩儿岁数都不大,也不知道这家宅子的主人是谁,敢不封窗就让他们在楼上玩。

秦招正这么想着,就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小浔,别把你弟弟往窗口抱,他掉下来怎么办!”

秦招顺着声音望过去,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院子,这会儿多了两个人。他愣住了。

竟然是辛霍和邢谶思。

如果刚才秦招还觉得迷茫,那么现在他就该清楚了。这不是真实的画面。

秦招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和脚,他甚至掐了自己一下。随即他又反应过来,用这种方法测试真假对他而言没有意义,因为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幻境,他都不会痛。

但他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他现在大概率,和雁风浔建立了共感,并置身于雁风浔的记忆深处。可是秦招此前从来没有如此“身临其境”过。

这种形式的共感,太奇怪了。

秦招从十一二岁势元成长期,就已经显露了共感的异能,这么多年,他共感过很多人,抓取他人意识的方法有无数种。

最简单的,是在触碰对方时释放势元,通过皮肤的接触,快速建立共感。

秦招通过这种办法,可以了解到对方的喜怒哀乐,以及他们当下在想着什么。

但这种思维是不具体的,而且情绪总是稍纵即逝,有些人意志力坚定或者戒备心很强的话,秦招碰再多次都很难共感。

另一种比较强而有效的方法,就是铺开异能的能量场,让置身于有效范围内的所有人都被他共感,然后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压制对方。这是在作战中最常用到的方式。

虽然近来秦招的共感总是失败——那些吃了兽魄比他势元高的人,或者不是人的尸偶——除去这些存在,秦招以前的共感从未失手。他可以与对方的思维同步,通常是在一个瞬间就可以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

秦招最不喜欢的就是通过血液强制共感,因为这不是他能主动操控的。对方一碰到他的血,就会被迫把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献给秦招,战斗力大幅度降低,一切思维都被秦招掌控。碰到的血多,共感就更强烈,但秦招经常会被对方脑子里求饶的声音吵到。

以上种种共感方式,无论秦招主动还是被动,他常常用到。

但唯独没有像现在这样,他竟然能直接进入雁风浔记忆的画面中,但又无法对这些意识进行任何操纵。只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

“外公!”

窗台上的雁飞霄咧着嘴,用力挥舞他嫩藕似的手臂,“外公,哥哥抱我!”

正抱着他的雁风浔冷着一张俊秀的小脸,直接松了手,以表明自己并不打算抱着个熊玩意儿。

但因为雁飞霄一直在动,小小的身体有一大半搭在窗台,眼下猛地被雁风浔松了手,失去保护的他眼看就要往下栽去。

“小心!”邢谶思在下面脸色一白,冲过去要接他们。

倒是辛霍看着很淡定,呷着茶,笑眯眯望着二楼。

雁风浔反应及时,接住了弟弟。

小不点又一次挂在哥哥身上,开开心心仰着脑袋,好像抓住了雁风浔的小辫子,用稚气的声音说:“哥哥没抱稳,但我不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哥哥就不挨骂。”

“你最好告诉他们。”

雁风浔把人往地上一扔,自己拽拽地走出房间。

手心里全是汗。

他想,刚才那一下他要是没接住怎么办?要是雁飞霄掉下去死了怎么办?

死了最好。

死了就没有人在他耳边念经,逢年过节他不必遭人同情。

——是不是你爸把所有的好基因都留给了你弟弟,一点没分给你,所以你们两个的势元差异才那么极端,一个顶顶好,一个干脆什么都没有。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是两兄弟,区别这么大?

——可怜的孩子,都八岁了,还是没有一点势元分化的迹象吗?可是霄儿才六岁,上次体检已经可以确定异能属性……

雁风浔又一次想,这家伙死了最好,自己不该手快去接他。

但随即又想到,二楼不高,摔下去顶多磕破皮。而且下面有外公,有外公的手下。他们不会让雁飞霄死掉。

“哥哥,你去哪儿?你要出去玩吗?”

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抓着他的裤腿,粉白的一张脸冲着他笑,“哥哥,我生日的小蛋糕你吃了吗?哥哥没有送我礼物,但是吃了蛋糕我就不生气。”

雁风浔烦得要死,丢开他的手就下了楼。

院子里的辛霍正在喂金鱼,邢谶思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边。看到雁风浔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邢谶思向辛霍请示了一下:“辛老,要派人跟着吗?”

辛霍看了一眼,正好小短腿雁飞霄也冲下了楼,期间摔了一跤,满鼻子灰,支棱起来冲他挥手:“外公外公,我跟哥哥去玩!”

辛霍笑眯眯地冲他点头:“好,去吧。”

他对邢谶思道:“你也跟着。”

邢谶思点头,转身快步追了上去。

邢谶思带了好几个高手,寸步不离地跟着两兄弟。

秦招也走在一旁,眼神一直放在小小的雁风浔身上。

他看到那张年幼的脸上露出阴鸷冷厉的表情,和他所认识的二十岁的雁风浔相去甚远。秦招忍不住想去确认这到底是不是雁风浔,便走到小孩跟前。

但最终一行人穿过了他的身体,他没有碰到任何人。

他只是这段记忆的旁观者。

“壳洲最有名的就是萤火夜,这几天很多外地的人跑来凑热闹,你们想去看吗?”

邢谶思牵着雁飞霄的手,又想去拉雁风浔。

然而雁风浔很难和人亲近,他也讨厌别人把他当幼童,总是淡漠地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

邢谶思知道这孩子性情如此,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但不再勉强和雁风浔搭话,而是问小的那个:“霄儿想不想去?”

雁飞霄小小的个子,努力抬着下巴,嘟着嘴:“不去!”

“怎么不去呢?”邢谶思很惊讶,他记得小的这个最贪玩。

结果雁飞霄说:“哥哥不去。”

邢谶思笑了,又望向雁风浔,可是那孩子完全没有要理会他们的意思,闷着头往前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对于雁风浔的性格,邢谶思早有所耳闻,得知他要来壳洲,也特地做了些功课。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自认为已经对这孩子有所了解。

上将家的这位大公子,从小就不爱说话。据说学会说话后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不是“妈”或者“爸”,而是“滚”。

当然,因为发音不标准,起初大家以为他说的是“呱”。

这也成了一桩笑谈,许多人当着雁江的面,说这孩子“机灵”“有趣”“与众不同”,实际上背地里都说:这孩子肯定有什么问题。

雁风浔出生于全星际最有权有势有根基的家族之一,却天生没有势元,没有异能,又性格自闭阴沉。会有那种传言也是正常的。

有段时间雁江真信了邪,请了好些心理治疗和精神科的医生去家里,给不到四岁的雁风浔检查,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先天性的疾病,比如自闭症之类的。

但最终的结果都表示,雁风浔从身体上来说非常健康,他可能真的只是话少。虽然与同年龄段其他孩子的闹腾比起来,他这样安静沉闷显得很古怪,但这世上确实有那么一部分人,天生就不爱说话的。医生们觉得雁风浔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心理咨询师倒是给过雁江一个非病理上的结果,他说雁风浔不爱说话的原因可能是……他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傻子。

雁风浔不和同龄人说话,尤其是那些熊孩子们流着鼻涕舔着冰淇淋,连衣服扣子都系不对,他看了就觉得很烦。

在幼儿园的时候他就总在想,是不是哪里不对,周围的人是不是进化不完全。

上了小学一年级,雁风浔甚至觉得老师们也有点痴呆,他们总是对他说叠词:“不做作业是不对的哦,要打手手。”

年仅六七岁的雁风浔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默。

雁风浔也不和大人说话,不是因为他觉得大人傻,而是他觉得大人们把他当傻子。他们总是很无礼,当着雁风浔的面聊天,说:“这孩子可怜啊,从小没妈,老爸又常年驻守军部。现在有了个弟弟,估计以后日子就难了。你想想啊,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是超级神童,一个呢,势元残疾……你懂吧?哎哟,哎哟,可怜哦。”

雁风浔总是用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他们,他们却把雁风浔的冷漠当作小孩的悲伤,又开始感叹起来:“瞧瞧,他从来不笑,看了让人心痛得很,怎么会有孩子不爱笑?肯定是他后妈对他不好。也是,后妈哪有亲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