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第二个火葬场

“甚、甚么?”

江双穗听得不太真切,但隐隐瞧见阴萝那哭泣撒泼向小舅讨要的模样,这跟那天在平恩殿的如出一辙。

她怕极了,慌忙扯起了身旁少年的黑袖。

“星含,星含弟弟,她,她又哭了,定是又想要我们的命儿……”

那一句娇滴滴、水嗒嗒的“父王驾崩”,满朝廷就没有人不怕的!

何况是江双穗这个从小婢子出身的少女,哪怕跟着乳母江氏,沾了一些主人的光,骨子里仍是惧怕上位者的,她在牢里还做了好几夜的噩梦,梦见被元慈恩拉起弓箭,一枝枝射穿她的胸口,明明周围的人那么多,连星含弟弟也在,可就是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醒后江双穗满身都湿透了,还能回忆起元慈恩那一双骄横狠辣的黑桃瞳。

怎么能有人恶毒到这个地步?!

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生怕天一亮就被元家魔头捉去凌迟了!

这也是她要义无反顾跟着练星含逃狱的原因。

不逃不行啊。

连那些最贵重的王爵娘娘们,元慈恩都不放在眼里,这王子王孙,天潢贵胄,扯破了嗓子都没得求情,好一些做了她家巨鹰的口食,那一幕肠穿肚烂的情景,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江双穗一想起这件事,脸色煞白,满胃都泛着酸水。

元慈恩行事阴毒,她又是星含弟弟的意中人,那小毒妇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就更不会放过她了!

“怎么办,星含弟弟,我们快,快逃啊!”

前一刻没有性命危险,私奔当然是快活的,可这脖根上架了一柄斧头,江双穗彻底懵了,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险些摔在地上。劫狱,逃狱,满天牢的人都死了,就剩下她跟她娘,她就算是再怎么依仗这个王姬身份,也会被八王姬那个睚眦必报的姑奶奶射穿当场的!

乳母江氏当场就瘫了,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不关妾事,不关妾事,都,都是这个小骚蹄子,勾引了您的男人,妾只是被牵连的,可没有动手啊!妾连嘴都没有动!”她双手撑地,咚咚磕着头,“八殿下,八殿下,看在我,喂您一场的份上,您放过我,放过我吧!妾什么都不要了!”

江双穗虽然开始怕死了,但她高高的心气儿还在,见不得娘亲对她的杀父仇人这么卑躬屈膝的。

可不是杀父仇人嘛?

谁家妹妹像她这样的,不仅把老父气得猝中痴傻,还把妹妹关进了天牢,受尽了苦楚!

“娘,娘,你起来,咱们不要求她!她就是个坏人!不让咱们家团聚,就是害怕我比她受宠,抢了她的位置——”

江双穗使劲要搀扶起江氏,被她一巴掌甩开。

“住口!你住口!”

江氏被她那倒霉气儿牵连的,也有些害怕了,迫不及待就跟她划清界限。

“你是什么玩意儿,也敢跟殿下争光?”

江氏为了活命,自揭其短,“你

当真以为你是什么王姬呢,老娘不怕告诉你,你就是个贱婢的命,你爹多着呢,江南道庙后街那地方的男人,都有你爹,你找去吧,别拖累我了!你也不想想,人家那殿下都生得跟仙子似的,你个塌鼻子的土鸭子,跟她们都不是一个莲花池里的,怎么是同一窝!”

江双穗如遭雷劈。

她一直以为自己长得不像老登真王,是随了她娘,现在居然另有隐情?

她娘难道是那个……娼?

她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王姬,而是娼妇的女儿?

“不,不是这样的,你骗我,我明明是王姬,我是王姬啊!!!”

“星含弟弟,你相信我的,是吧?!”

阴萝坐在舅舅的半边肩膀上,晃悠着小腿的银蛇环,饶有兴致地说话。

“难怪您都不拦着她们认亲,原来是有这一层原因在里头啊。”

高高捧起,再重重摔落,不愧是她的黑心舅舅。

外界传的甥舅狼狈为奸可一点儿都没有错,这位元副相有着一副菩萨秀软面容,声嗓也像是雪山下的流泉,清润温柔,“本想着江氏喂养你有功,厚待她们自是应当,可这人心不足,竟想踩着我心肝外甥女一步登天,舅舅也只好让她们先过一过奈何桥了。”

元副相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像这种捧杀的软刀子,他向来是递得不动声色的。

事后人没了,他的手还干干净净的。

阴萝笑嘻嘻地说,“还是舅舅宠我,大概上辈子恩慈是舅舅的小情郎吧。”

元副相眉梢轻抬。

“你怎么不说你舅舅上辈子是个杀猪的,这辈子跟在你后头胆战心惊,净给你这个祖宗收拾摊子了。”

姑奶奶可不认,“什么胆战心惊的,我看舅舅您是乐在其中,恨不得我捅破了天,您在一旁好看热闹呢!”

江氏见这一对尊贵的甥舅交头接耳,莫不是商量着要怎么了结她?!

乳母胆子都要吓破了,慌忙捉着江双穗的手,高声道,“要杀,要杀您就杀这个小骚蹄子好了,这个惹祸精儿,明知道练国的小子是您的眼中钉,她非要跟您做对,偷偷去瞧他,搂他胳膊,给他伤药跟吃食,还一嘴儿的甜蜜话。”

江氏也悄悄跟过几回的。

那时候的她也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这小儿又复了国,那她女儿岂不是那一人之上的王国夫人了?

遂替江双穗隐瞒,而且扫清这丫头马马虎虎留下来的破绽。

现在江氏当然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只一昧推脱到这惹祸精儿的身上,“年纪小小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学得这些花招儿!打小就爱勾缠男人!”

“娘——!!!”

江双穗没想到还能这么难堪,她呜呜就哭了。

元舅舅对他外甥女说,“她那干嚎,没有你哭得乖乖可怜。”他促狭,“你淅淅沥沥的,比泄洪还凶。”

阴萝:?

舅,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喊一嗓子舅舅薨

了?

外甥女气势汹汹揪住了自家舅舅的黑纱冠帽,“舅舅你是不是不行呀,怎么还让他们喘着气儿恶心我呢?”

第一响,弓箭手就位。

第二响,射程估算,瞄准目标。

第二响,射杀!

“咻咻咻哧哧哧——!!!”

伴随着凌厉的破空声,漫天箭雨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陛下,小心!!!”

元家大小魔头出动,蛊祭司哪里还不知道陛下截取的情报有误!

特别是元家那个小魔头,不但穿了一袭英气逼人的红蟒箭袖,还梳了两根又粗又黑的螯尾辫子,活像是盘了两条黑毒蝎在肩头。

娇小,美艳,但从里到外,都是一篇傲慢颂诗。

瞧着就是有备而来,守株待兔。

而他们就是金笼子的一窝兔子,看似逃离了禁锢,却不知这只是上位者另一种玩法!

“叮叮叮——!!!”

练星含拆下一卷斗篷,将江双穗藏到里面,挡住了锋利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