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见对方再次半天没反应,她皱眉,又重复了一遍:“安格斯?”

后者连忙道:“好、好的。”

在路过李队的时候,安格斯连头都不敢抬,根本无法想象后者现在是什么心情。

但一定深受打击。

今晚,发生太多事情了。

他需要慢慢消化,自己亲眼目睹的刚才发生的一切。

……

柏冷回到了车上。

安格斯自觉地启动车。

既然没问她地址,那应该是有安排的了。

柏冷不由松了口气。

其实她也只是猜测。

毕竟,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安排住宿。

但如果安格斯真的送她去了,那么这是个好消息,她今晚不用露宿街头了。

车内极度沉闷。

除了雨声,没有多余的交谈。

后座上,柏冷一直在打量手里的枪。

它漂浮着等级lv22。

她目前才5级,它不在她的可控范围内。

其实柏冷没有在现实接触过枪,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以前玩过的射击游戏,还算得上有点实力。

但也达不到百发百中的地步。

正是如此,她开始怀疑,这枪本身就有自动锁定的功能。

按照游戏设定的科技水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随着她心不在焉地动作,藏在宽大连帽衫袖子下的绷带露出了一点渗血的边缘。

安格斯从后视镜偷看了她好几眼,见状,终于忍不了车内的死寂,试探地问道:“您的手腕,是缠了绷带吗?”

来的时候,竟然就受了伤吗?

可他竟然没发现对方在先前使用手腕的时候,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可见对方的忍痛能力有多突出。

他担忧地开始胡思乱想。

明天要不要带点药过来?

毕竟他的任务就是照顾谈判专家,类似于生活助理兼协助员的身份。

“没缠绷带。”柏冷看他一眼,干脆道,“你看错了。”

“……”

就这样,话题被无情扼杀了。

安格斯似乎终于明白了,她不是喜欢闲聊的类型,于是明智地闭上了嘴,没有再试图和她搭话。

柏冷看向窗外。

车正在朝着往城市另一边的方向开去。

眼前的景象逐渐发生了变化。

她发现,这里从最初破旧的居民楼、肮脏废弃的街道,转为了另一副极度繁华的模样。

“刚才那是下城区。”安格斯低声道。

现在,大概就是市中心了。

无数高耸的楼层直入云层,像寒冬冰层口处挤着呼吸的鱼,给人一种即将随着暴雨向地面倾倒而来的压抑感,而明亮的巨大的电子屏幕闪着刺目的光,将湿漉漉的地面染上了斑驳的蓝紫色极光。

没人撑伞,路人身上都亮着避雨的磁光。

这是一场大型光污染,加上环绕的广告声、拥挤的人流,似乎没有任何容纳私人的空间。

哪怕是这种眼花缭乱的情况,柏冷也能一眼看到其中最高耸、庞大的三栋建筑。

它们挨在一起,形成了半扇形。

最中间的大厦外沿,挂着一个“r”的字母。

“那是红房子科技公司的总部。”安格斯发现她在看,说道,“它是星城目前最大的公司,也只有他们有ai技术。”

想到了什么,安格斯停顿了一下,才无力地解释道:“当年集团解体的时候,将星城所有ai和计算机相关的资料都销毁了。那天晚上,红房子科技公司抢出来了一部分资料,强行申请通过了专利,因此星城的警局现在才必须依赖红房子科技公司……”

原来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警局和资本公司合作为办案埋了多少雷,但现如今,这都成了没有办法的事。

柏冷收回目光。

车继续开。

刺目的光线终于消失了一些。

过了二十几分钟,车终于缓缓地停在了路边。

这是一栋不起眼的公寓。

没多高,而且看起来也不新,但比先前谈判现场的居民楼好多了。

“您住在四楼,左边房间。钥匙找一楼的房管拿就好了。”

柏冷点头,解开安全带。

“对不起。”安格斯露出了非常歉疚的表情,“警局的员工宿舍满了,所以暂时只能委屈您住在这里——我们已经帮您支付了房租,等位置腾出来,一定第一时间将您安排过来。”

柏冷没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其实,她对住的地方没多苛刻。

更何况和她现实住的地方相比,这里已经算得上是高档公寓了。

她拉开车门,下车。

安格斯手放在方向盘上,紧了紧,又捏了捏,终于没忍住,也打开车门跟了下去。

“专家,我、我有一件事想和您交代。”

闻言,他身前的人转过身。

对上那双眼,安格斯一下子变得更紧张了。

“明天警局报道,我想您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除了李队,其他人对‘谈判专家’的态度……可能也不会友好。”

柏冷看着他的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星城在很早之前,来过一次谈判专家。”

“……”

“在转正任务里,他成功劝下了一名想要跳楼自-杀的男人,皆大欢喜,当时局里甚至为此开了庆功宴。”安格斯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可一周后,这个被救下的男人就在闹市区,开枪随机射杀了十几名路人,其中甚至包括三名孩子。”

听到这样的事,柏冷没有说话。

“从那之后,星城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谈判专家的调配,除了您这次——”安格斯说,“您知道吗?星城有很多人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值得拯救。一个人如果无故死亡,那么,就意味着神认为对这个城市来说他应该死掉。”

所以,李队才会说星城不需要谈判。

如果人质和绑匪不幸一同死亡,这或许在未来对星城不是一件坏事。

在这里,每个死人都不无辜。

柏冷习惯性地分析。

这是一个病态的环境。

而星城的市民,因此产生了信仰,寄希望于不存在的神上。

然后,她很快注意到,他说的这件事还没有结局。

“那个谈判专家呢?”她忽然问,“最后发生了什么?”

安格斯沉默了半分钟,下唇颤抖,片刻后才缓缓地说道:“当天晚上,他就跳楼自-杀了。那是当初谈判现场的同一栋大楼,也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地方,他残缺的遗体甚至来不及收殓,就消失在了车流碾压下……”

整座城市最高的地方。

柏冷的脑海里冒出了那栋大楼。

——红房子科技公司总部。

这位谈判专家,因为无法逃避内心的负罪感,永远地留在了星城。

在滂沱的雨幕中,安格斯眼底莫名闪烁着悲伤的情绪。

“我喜欢您在今晚的表现……真的非常喜欢,希望您能一直这样。”

他表情错乱迷蒙,低语到几乎是在喃喃:“要么救下所有人,要么一个都不救……在星城,没有中间选项。否则,只有最冷血的人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我希望您至少是后者,毕竟,您是我的第二个协助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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