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金陵 睡芒 5238 字 7个月前

公孙先生:?

他正要凑上去偷听,袁公公咳嗽了一声,瞪了他一眼。

太子和郡主讲话,这老头搅什么事。

房间里。

李瞻从盒子里取出厚厚的名册:“这件事,你叮嘱我不能告诉其他人,我便自己亲手抄录。”

“由于实在太多了……我抄了足有一个多月。”

林金潼为避人耳目,问李瞻要的是宫里一百年间所有宦官的名录。这份名录里,记载了所有太监的入宫时间,出宫时间。

“没想到让你抄了这么久,谢谢你,”林金潼露出感激之色,“你的手疼么?”

手是酸的,可李瞻却轻轻摇头,朝她露出笑眼:“我平素每日也要写字的,权当是练字了。”

林金潼不知道如何表达感谢。

李瞻是太子,太子又不缺钱,也不能给地契。林金潼想了想,道:“十月初一,我要去秋猎,我给你打几匹狼,冬天可以做狼裘穿,可好?”

“初一?那日好像是……”李瞻想起来,是钦天监定下的为国祈福之日,他身为太子,不能去。他心里惋惜,不能和林姑娘一同骑马了。

林金潼低头翻看名册,他看书速度非常快,主要筛选“林”这个姓氏。

兴许师父在宫中,用的姓名是旁的。

他按着师父的年龄,差不多入宫的那几年,一页一页地翻。

李瞻:“你要找的人,姓林么?”

林金潼抬了下眼。

李瞻观察力不弱,看见他的视线会在林姓之人的姓名上停留一下。

林金潼点点头,李瞻复又问他:“可知道全名?”

“不知道,只知是两个字,也可能是三个字……也兴许不姓林。”林金潼说的模棱两可,道,“我先将所有林姓者筛选出来吧。”

李瞻挨着他,轻声道:“我帮你一起看可好?你看左边,我看右边,这蝇头小字,我看习惯了,看得快些。”

他拈起袖口,徐徐拿了一支朱笔,在姓林的人名字下留一横记号。

有朱笔勾出姓名,这样林金潼看起来就快了许多,二人花费了大约快一个时辰,林金潼眼睛酸痛,终于看见了两个字——

林纵。

名字底下还有一行:

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宝德五年入宫,光禧三十一年出宫。

他视线稍一停留,却继续往下翻了足足十页,才喊停。

“罢了,明敏,时候也不早了。剩下这些,不如我晚上再看吧。”林金潼将名录阖上,他不知道李瞻知不知道林纵,可不敢贸然打听。

李瞻目光灼灼朝他,声音低低道:“我明日要听经史,我后日再出宫找你,帮你一起找,可好?”

“好,”林金潼抿唇一笑,剥了一颗栗子,“后日再说吧。”

李瞻帮他剥着,道:“对了,林姑娘……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林金潼:“什么?”

李瞻从另一个小匣子里,摸出七颗李子大小的黄色玉珠子:“这是多年前公主远嫁漠国和亲时,漠国可汗送来的礼物,取七星连珠之意。”

“这玉石……”林金潼看着有些眼熟。

李瞻介绍道:“此物的确是玉石,但不是普通黄玉,而是叫阳金玉。我那日问过太医院,阳金玉乃是世间极阳之物,对你的寒疾大有裨益。”

“阳金玉,极阳之物?”林金潼表情怔然。

他忍不住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银丝袋,袋中装着的玉佩,是娘亲留给他的遗物。

可林金潼从来不知道来历,只是师父和李勍都让他将玉佩藏起来,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

李瞻点头道:“不错,这阳金玉有个特点。”他说着,拿起一颗珠子,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

有光亮从窗户缝隙透入。

霎时,黄玉变深,在日光下透出惊人耀眼的红芒!

竟然和他的碎玉佩一样……

原来,娘留给自己的玉佩,是叫阳金玉?

李瞻献宝似的,将玉石放在他手心里,目光明亮:“你摸摸看,是不是温热的?玉石大多是凉的,可阳金玉不同,它是热的,昨夜我揣在袖子里睡觉,没多久就被热出了汗。你晚上睡觉,将这些都放在被窝里,肯定不会那么冷了。”

“谢谢你,明敏。”林金潼望着他说,“你对我真好。”

“这没什么,”他不好意思,一脸腼腆,“国库里只有七颗这样的阳金玉,我也拿不出更多的了。若以后还有,我再给你送来。”

林金潼心头一动:“这种阳金玉,这么罕见么?”

李瞻点头:“嗯,这是漠国特有的玉石,极为罕见,是漠国皇室的国宝,只有皇室才有一些。”

听李瞻说着,林金潼心绪远飞。

漠国皇室的国宝。

他低头怔怔看着一半黄、一半红的玉石。

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是漠国皇室之物,是不是说……自己的身世,兴许和漠国皇室有关系?

既然师父和四叔都知道自己的玉佩来历不简单,又和自己身世有关,为何不告诉自己呢?

林金潼陷入迷茫。师父也就罢了,师父都成了枯骨,自己再埋怨他也无法,可四叔,又为何不告诉自己?

“林姑娘?”李瞻看他出神,忍不住道,“金潼?”

“嗯,”他回过神来,才露出个笑,“明敏,谢谢你送

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回礼的,要不……”他仔细想了想。“别动,我要下针了哦。”

“嗯……”李瞻声音闷闷的。

闪着寒芒的针尖刚刚抵在李瞻那细瓷般的皮肤上,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李勍走到门口。

没有顾及太子还在的礼数,以及袁公公的阻拦,他直接将门踢开。

林金潼抬首,逆光里,李勍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喊:“四叔?”

李勍眼眸半眯,视线从林金潼手上的银针,落到躲在他身后,没穿衣服的李瞻身上。

“太子殿下也在么?”李勍不动声色,声音却已冷透了,“你们,在做什么?”

“我在给太子扎针。”林金潼道。

李瞻连忙跟着点头:“对对,林姑娘在给我扎针,没有做什么的。”

太子没穿上衣,袁公公拦着,门外下人也不敢进来。

李勍将门关上,面无表情对李瞻道:“烦请殿下将衣服穿好。”

“好、好,我马上就穿。”李瞻坐在软榻上,背过身去穿衣,只见他耳朵灼红,犹如熟虾,坐立不安地起身来,双手放在身前,埋头站在林金潼身侧,一副知错的模样:“皇叔……对不起。”

李勍走到他面前:“你对不起什么?”

李瞻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从李勍身上传来。他有些喘不过气,总觉得皇叔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待他都是如沐春风,翩翩有礼的。

“我不该、不该唐突了林姑娘……”

“金潼。”李勍转头打断,喊林金潼。

“啊?”林金潼看见四叔,心里还在想阳金玉的事。想他为何不告诉自己,这是漠国国宝。

李勍:“你先出去,我和太子有话要说。”

“哦……好的,四表哥。”林金潼抱着两个盒子出去。

门外,袁公公笑眯了眼,温和地看着她。

这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哎,就算是穿女装,也像极了男子。

不过没关系,殿下喜欢,他也喜欢。

袁公公努力将他看顺眼了。

林金潼不明所以,点了个头:“公公,我四哥跟太子在里面说话,没事的话,我先回房间去?”

“且慢。”袁公公喊住他,“姑娘稍等,在下通些岐黄之术,可否给我姑娘的生辰八字?”既要合婚,那得先让钦天监合八字。

林金潼扭头:“这个我不知道哎,你问我家管事的,公孙先生吧。他应该知道。”

林金潼离开,房间里,李瞻还像罚站似的站着。

李勍就站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方才说什么?”

李瞻红着脸低头道:“皇叔,我在林姑娘面前……有些逾矩,但瞻儿真心情深意切,心如明镜,不敢对她有半分虚假,此生绝不负她。”

李勍嘴角一抹冷笑,视线如寒冰垂落:“殿下说不负他,是何意?”

“我回去便向父皇请旨定婚,我定会风

风光光地将林姑娘迎娶进东宫,让她做我的太子妃,瞻儿对天起誓,东宫只有她一个女人,再无旁人。我心如磐石,山不可摧。望皇叔明鉴。”少年太子虽然腼腆,但嗓音很坚定,眼神亦然明亮。

“殿下想娶我家潼儿么。”李勍眼下就犹如寒冰下的火山,声音平静,但袖中掌心已攥紧,似笑非笑道,“甚好。”

不知为何。

“甚好”二字,让李瞻莫名地心惊肉跳,头顶的视线,让他觉得自己好似被一头雄狮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