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围着玉儿呱唧了许久,见她仿佛入定一般不理会自己,简直把他当成了可有可无的空气,只得一个人呆在一旁。
起风了,很快便下起雨来,他急忙躲到了树下。
他叫了玉儿,无奈玉儿微闭着眼睛,依然没有把他当人。不管他怎么蹦跳、摇手,甚至嘻嘻哈哈,都无动于衷。
她悄悄地拉过自己的衣襟,轻轻地举在长孙晟的脸上,既怕自己一个细微的举动吵醒了他,也怕一颗雨珠落下来惊扰了他。她的气定神闲与关怀备至和谐地统一到了一起,仿佛是一个神仙般的存在。
杨广不禁无限羡慕起了这个过分严肃的长孙大哥。他那几乎没有表情变化的酷酷脸庞,他那几乎没有颜色变化的青、黑衣裳,他那几乎没有曲折婉转变化的低哑嗓音,他那几乎没有因场合而变化的儒雅态度,此刻全成了杨广需要学习的长处。
他站到树下时,不似以往那般随意耍脱,而是板着脸,背脊挺得笔直,眼睛直视铅色的云层。
雨越下越大,终于,雨水穿透了玉儿的衣襟,一滴一滴地落到长孙晟儒雅的脸庞之上。
第三滴雨珠落下来时,他终于醒过来了。
醒来时,他首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舔了舔落到嘴唇上的雨滴,然后不停翕动着眼皮,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前半部分全都凶险,侥幸的是出现了一个改变故事发展趋势的转折,所有的危机都被一一化解,他甚至担任了重要的官职,娶到自己心仪了10年的女子,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庭院与小桥流水这个时候,他醒来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睡在玉儿的膝上,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便是自己怎么会如此唐突,简直不是一个正经的男人。第二个念头便是兴奋与幸福,觉得原来这才是梦中美好生活的泉源。三个念头便是要不要装睡,如果可以,就如此睡10年、100年,甚至1000年。
然而,玉儿已经知道他醒来了,微微地笑了笑道“还要睡吗,我就一直这么抱着你。”
长孙晟透过衣襟看到了玉儿的笑容,同时看到了她几乎湿透了的头发与衣裳。他的心莫名地痛了起来,赶紧道“玉儿你受苦了,我怎么能躺在你的身上呢”一边试着爬起来。
玉儿制止了他。
“如果你愿意,就一直躺着好了,因为我喜欢这种感觉。”玉儿将一颗落到嘴中的雨滴吞下去道“完全是天然的味道啊,甚至有点咸哩极有可能是从东海飘过来的云,所以满满的是海水与海洋的味道。说实话,我还没有去过海边呐我爹爹带着我娘去过海边。我爹爹说,那真的是辽阔啊草原的辽阔哪里及得上海洋的十分之一哩海水的颜色就是天空的颜色,所以当时我娘亲说,说不定天的深处就是另一片海洋哩我爹爹和我娘亲为这个想法激动了许久,他们一度想造一只星槎从海洋的尽头驶到天上去。许多人都说海洋与天空是连在一起的,地的尽头便也是天的开始。可惜当时爹爹已经受了蜀王的敕封,急着要赶去上任。”
长孙晟有一点羞涩,他毕竟是一个粗鲁的男人,如此躺在如莲花般高洁的玉儿公主身上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他想告诉玉儿,只要她愿意,他便陪伴她一起去海洋的尽头,驾驶着星槎驶向无边的天空。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早就说过,哪怕是天涯海角,或者就是幽冥与混沌世界,他长孙晟也愿意陪她前往。他说过的话永远有效。
雨时大时小,玉儿干脆放下了手上的衣襟,用自己的身体替长孙晟挡雨。
不知道是甚么时候,饕餮从岩石缝里窜了出来,躲进了玉儿的怀中。这只奇怪的橘猫,竟然将玉儿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主人。
长孙晟笑了,目光撞到了玉儿的目光,全身心的爱都倾注到了玉儿的眼中。
正当玉儿与长孙晟缱绻之时,杨广突然喊道“你们瞧,山下来了一群奇形怪状的人,已经开始登山了。”
玉儿挺直脊梁瞧了瞧道“有甚么稀奇古怪的,不就是正常的人吗有的高些,有的矮些,有的胖些,有的瘦些。”
她已经认出那几个人是河东八怪,他们还牵来了她的马。
她想起“九天玄音”还在马背上,不禁责怪自己大意,万一遗失了却不好向晓霜尊主交代。
“那是江湖上有名的河东八怪,你与宇文化及交好,难道不认识他们吗”玉儿说道。忽然想起遗失的“传国玉玺”,跃起来一手锁住杨广的脖子道“快把宝贝交出来,便让你平安回到长安城去,不然的话,”她手上使出二、三分力气,杨广的脸涨成了紫色。她稍稍松开了些,让杨广吸了几口气,继续逼问道“你的命在我手里,要想保命,快快将宝物交了出来。”
杨广心中明白玉儿公主说的定是“传国玉玺”,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谁问都绝不承认,便装疯卖傻道“公主说得极有意思,我难道有甚么宝贝吗雁门郡公只是个虚衔,并无收益,便连身上这一身衣服也是娘亲缝制的,我哪里会有甚么宝贝啊要宝贝没有,要命有一条。”杠着脖子仰着脸。
玉儿点破道“原是宇文化及从宫中偷来的,却交到了你的手上,还不承认吗”说着,手腕上添了一分力气。
杨广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胸腔仿佛要炸开来,只得点着头,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古怪的声音道“请公主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