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星弥难以决断。
如果他是局外人,他可以做出理性的判断,太监回春的几率比男人生子还低,即使真的长出来了,也不一定会长出什么东西,换言之,可能陷入比先前更糟的境况之中。
但是,他是太监,被阉掉之后尝够了人间辛酸,尝够了阴阳怪气的嘲弄和肆无忌惮的白眼。
世人遭遇的一切苦闷,都化作戾气,尽数倾泻在他的脸上,还要他笑面相迎。
这种滋味,不是太监无法领会。
宫女有朝一日能够出宫,重获自由,不再自称“奴婢”,太监即使出了宫,也还是太监。
那种特殊的声线,特殊的神态,特殊的身份是遮掩不住的。
没有人瞧得起太监,就算是位高权重的太监,也仅仅得到他人的恐惧和敬畏而已,背地里,还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
“太监”甚至是一个骂人的词儿,和“婊|子”、“贱种”归为一类。
“尊严”这种东西,似乎随着那一刀被生生剁去了。
舒星弥真想抬起头来啊。
御前总管姬旗的话,像是一把利剑,斩断了舒星弥内心深处藏匿的妖兽身上的封印和锁链。
舒星弥侧躺着,望着太子,等待着他的回应。
“真的可以做到吗?”
太子不信。
其实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啊……舒星弥自嘲地笑了。
“他说可以。”
舒星弥尽量不让自己的言语泄露出情绪,但还是带出了期许向往之情。
“他也许是想骗你入伙,”太子的语气冷静,“小心,别上他的当,那种人不值得信任。”
“……嗯,我也觉得是假的。”舒星弥在黑暗中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太监做的白日梦罢了。
舒星弥的念头转了好几个来回,一会儿相信,一会儿又不相信,如风中杨花一般。
太子虽然看不清舒星弥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那种希望与失望交杂的复杂语调。
“你若是想要回春,我帮你打探一下有什么办法,好吗?”
太子语气认真,他虽然不是太监,也永远无法真正领会到太监的感受,但最起码他可以尊重、支持舒星弥的决定。
针没扎在他身上,他不可能与舒星弥感受同样的疼痛,但这并不妨碍他心疼他。
太子的手覆上舒星弥的手,轻轻搭在上面,如兄长般的安慰。
突如其来的温暖令舒星弥鼻根一酸,眼前一片模糊,混沌的黑暗潮湿起来、朦胧起来,也因此变得温柔,不再如先前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