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妞忙追了进去,一进去就见骗了她的于婆子正在掀自家灶台上的大锅,顿时又气又怒:“于婆婆,你这是作甚啊?”
“出去,你出去!”
谢大妞拽着她就往外推。
被欺骗本就让她生了怒,又见她动自家的东西,更是怒气冲冲,泥人还有三分性,真是太欺负人了。
“滚开!”
本性暴露的于婆子懒得再装样,一把甩开她,力气太大,谢大妞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
锅里盛着的是谢家人昨天熬好的卤汁,掀开盖子后浓郁的卤香味儿便飘散开,酱色的汤底看不出用了什么料,于婆子不甘心的拿着大勺在锅里搅动,想看看这卤汁都用了什么东西熬制。
她就不信锅里什么都没有。
于婆子急切的捞着,感觉手中大勺碰到了什么,心下大喜的于婆子,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捞上来,就被小牛犊一样的谢大妞撞开。
这下,真的闪到腰了!
于婆子扶着腰,恶狠狠的瞪着她:“死丫头,你敢撞老娘,看我不……”
她威胁的话还没说完,谢大妞拦在锅前,不管不顾大声喊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有賊啊,杀人了……”
隔壁邻里,路过的人听着她的喊叫,拎着菜刀木棍冲了进来:“贼呢,贼呢……”
“丫头,你没事吧?”离谢家不远又常来买卤肉的黄婶,见她没事不由松了口气,瞥了眼于婆子又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于婆子先声夺人,恶声到:“还能怎么回事,我原还以为谢家这丫头跟她爹娘不一样是个老实的,哪知道也是个烂良心,呸!”
说着狠狠呸了一声,随即露出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模样,手指颤巍巍的指着谢大妞,“你们是不知道啊,这死丫头狠的啊!我家干柴用没了,原本想着都是邻里,想着先跟谢家借些用着,改明儿买了再还回就是,哪知道……”
于婆子说着抹了把泪,“……哪知道这丫头一脸笑的迎了咱进去,老婆子还以为她答应借了。心想这丫头是个不错的,谁成想一进来,她就恶劣的把老婆子推倒在地,质问她,她还满不在乎的笑。老婆子气不过说拉她去衙门,想吓唬吓唬她,她就恶人先告状,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哎呦老天爷啊,贼啊……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被人这样污蔑过,如今这般,老婆子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啊……”
于婆子捶足顿胸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众人看向谢大妞。
谢大妞睁着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不敢相信她竟然颠倒黑白。
“你胡说,我没有,你胡说,我……”谢大妞本就不是个嘴皮子利索的,此刻更是涨红了脸。
“明明是你……”
谢大妞想开口解释,可一开口就被于婆子抢了话,咄咄逼人瞪着她:“明明什么明明,明明就是你这丫头看着老实,却天生劣根性,见我和你娘不合,就哄骗了老婆子进来趁机欺辱报复!”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谁的话。
“我呸!”得了消息跑回来的李氏,扒开人群朝她呸了一声。
“娘……”六神无主的谢大妞见着她,就好似有了主心骨,委屈喊到。
“好啊,歹毒的丫头骗子刚欺负人,你这当娘的就跳出来给她撑腰,我告诉你,老婆子不怕你们……”于婆子摆出一副不畏强权恶人的倔强样儿。
李氏冷哼一声:“好歹是邻里,我便唤你一声婶子……”
“少套近乎,老婆子不吃你这一套。今儿这事你们不给我个交代,我告诉你们,休想揭过……”于婆子恶声说着,又道:“我儿来年开春就要参加科试,不日就会中得秀才回来,我告诉你休想威胁老婆子,老婆子是不会屈服的。”
李氏撇嘴不屑:“你儿子中不中的还另说,不过你放心没人威胁你,也没人要你屈服,咱是讲道理的人。大家伙都别走,咱今儿好好掰扯掰扯清楚,谁是谁非!”
本是来帮忙的邻里路人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便也就顺势没有离开。
于婆子见状,神色一闪,高声嚷道:“还说什么说,本就是你家仗势欺人,为富不仁。欺负老婆子我……”
“您别嚷嚷,就您那破锣嗓子吵的人耳朵疼!咱们不是要比谁嗓门大,世间道理更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理!”李氏怼了于婆子一脸,又拉过谢大妞:“大妞你来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娘不是说了守着家不要开门,尤其不要让于家人进吗?你开门放她进来作甚?”
指名道姓不让于家人进,可以说半点脸面都不给于婆子留。
于婆子的脸瞬间就黑了,暗自咬牙:该死的小贱妇。
谢大妞听着更是难过懊悔,委屈的抿着唇:“娘你们出门后,没多久于婆婆就来敲门了,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隔着门板说不清要我开门。可我记着娘的话,让我一个人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说着哽咽一声:“我跟于婆婆说了,让她中午再来,说那时娘会在家。于婆婆听了唉声叹气的说她就是来借把干柴,说她家干柴用完了。还说都是邻里,说跟我处得来才跟我张口,我听了心里难过但还是记着娘的话没开门。哪知道于婆婆突然哎呦一声,说她摔了腰起不来了,我着急就开了门去扶她,可是门一开,于婆婆就从地上跳了起来,闯进咱家,还翻咱家的卤肉锅。呜呜呜……娘,她骗我,呜呜呜……”
谢大妞越说越委屈,眼泪不受控制的落着。
带着哭腔的陈述,完整的还原了事情经过,叫人听得一清二楚。众人看着于婆子的目光都带上了鄙夷。
黄婶叹息一声,多老实的女娃儿啊,被人欺负被倒打一耙还一口一声于婆婆。这于婆子真是作孽,怎么对得起天地良心,怎么对得起小姑娘的好心善良,也不怕哪天真摔了没人扶。
“死丫头,你胡说!”骂了一句,于婆子辩解道:“她胡说的,大家不要相信这个满口谎言的丫头片子,哎呦,老天爷啊,真是有冤无处申,这是要冤死老婆子啊!明明被欺负了还要被人倒打一……”
李氏冷笑一声:“既然你说我家闺女冤枉你,那你倒是说说明知道我家不待见你,你为何要上门?还要趁我不在的时候来。”
“那不是见你家丫头面憨,以为是个老实的,哪知道就是个面憨心毒的,还满口谎言!”
本就心里有鬼的于婆子,强做镇定道,压根不接她后一句话。
“我没撒谎,我刚刚要是说了一句假话,就让我,就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再次被污蔑的谢大妞,气急赌咒。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信了谢大妞几分,毕竟没那个姑娘家敢拿这样的事玩笑赌咒。李氏死死的盯着于婆子:“我闺女敢拿终生大事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就不知道于婆子你敢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老婆子要是说谎了,就……”
“就什么?也一辈子嫁不出去?”李氏接过话不屑的嘁了一声。
于婆子黑了脸,“呸,你个不要脸的,胡吣什么。”
众人浑笑出声。
李氏:“咱也不要你用终身大事赌咒了,就用你那童生儿子赌咒份量才够,要是你说谎了,就让他一辈子止步童生,一辈子考不中秀才,永远没有出头之地。怎么样?”
拼尽全家之力,才供出一个童生儿子,就连图谋谢家秘方都是因为想要挣更多的银子供儿子进学。于婆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儿子身上,她哪里敢用自己儿子的前程玩笑赌咒,心知今日是没法儿讨着好了,于婆子阴沉着脸,猛地就撒起泼:“呸,竟然敢拿我儿跟你家赔钱货相较,她也配,不过一个赔钱货。”
回想着她刚刚说的话,于婆子只觉得她在咒自己儿子,顿时扭曲着脸,张牙舞爪的朝李氏撞了过去,“好啊,你个贱人竟然还敢咒我儿子,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这样心虚的撒泼,是个人都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氏半点不惧,直接掐了过去:“你家才是赔钱货,全家都是,十个你儿子都比不过我闺女,我让你污蔑欺负我闺女,我让你见天惦记我家秘方,我让你三番几次贼心不死……”
两人掐打成一团,一边骂一边打,谁也没有留手。
李氏年轻力壮胜了一筹,两人被拉开后,头发衣裳都已经是乱糟糟的,于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哎呦我的腰,断了断了……”
于婆子赖在地上不起,边上的人好心去扶她,也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母女俩把老婆子害成这样,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李氏才不怕她,哼了哼:“没完就没完,谁怕你。你惦记我家秘方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今天竟然还趁着我家只一小丫头在家,便闯进来意图偷方子,就是告到衙门我也不怕你。这事儿一闹开,我倒要看看你儿子还有没有脸见人。”
“还借把柴,打量我不知道前两日才有卖柴的给你家送了!扯个谎都顾前不顾腚,我看你怎么圆。”
李氏叉着腰,脸上的嘲讽毫不遮掩。
“你少胡说八道……”于婆子浑浊的眼睛闪了闪心虚到,心中更是懊恼,怎么忘了这一茬,还不巧的叫李氏这泼妇看见了。
黄婶皱着眉头开口劝说几句:“竟还有这回事?我说于婆子,你见好就收吧!你儿子最是要脸面了,要是真闹大了见了官,他从书院回来发现亲娘因为图谋别人家的东西而摊上官司。你这不是害他还没考秀才就在父母官面前失了脸面嘛。到时候他的师长,同书院的人会怎么看他?你看他到时候不恨死你。”
心虚成那样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这于婆子闹事,黄婶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又叹息一声,到底是住了几十年的邻里,于婆子虽不是东西,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到底不好闹得太难看。
本想赖着让赔点银钱的于婆子,听李氏说要告衙门本就已经怂了,又见她知道自己刚买了干柴更是心虚,再加上黄婶的话,想起儿子的秉性,心中更是没底,眼珠子乱转,可见已经慌乱起来。
李氏冷哼一声。
于婆子没搭理她,眼珠一转,梗着脖子冲着黄婶呸道:“要你充什么好人。谁图谋她家东西了,你才图谋她家的东西,我就是来借柴的。”
买了又怎么样,还不兴她用完了啊,反正说什么她也要咬死了这借口,又狠狠的朝李氏呸了一声:“我家是买了柴,可我家用柴大,就是用完了。小气吧啦的,不就一把柴,我还不借了。”
说着跳了起来,衣服上沾了泥也顾不上,灰溜溜跑了。
身后,李氏高声喝到:“不管你借柴还是什么,我告诉你,以后你要还敢闯我家门,别怪咱直接把你当贼扭到衙门见官……”
跑出谢家门的于婆子,听着她的威胁恨恨的呸了一声。
今儿是她急切了,但她不得不急,开春她儿子就要去考秀才,家里却已然拿不出多少银钱了,她怎么能不急。
“这人,真是……”黄婶摇摇头,心里眼里真是看不上这样的人。又见谢大妞一脸的伤心难过,出声安慰道:“好丫头,不哭了啊,本就不是你的错,是那于婆子没安好心骗了你,咱以后警醒着点就是。”
谢大妞还是很难过,自己是一片善心却被人这样对待,她真的后悔了,明明娘都跟她说过了,她还傻傻的相信了她。
“行了,哭什么,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了,看你以后还敢烂好心。”李氏嘴上不耐一句,又恨她不争气被那老婆子骗,伸手戳了戳她脑门。
动作看着凶狠,其实也没用什么力。
谢大妞摇了摇头,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憋着气跑回来又跟于婆子打了一架,这会儿李氏才算是松了口气:“今儿谢谢大伙帮衬了,不然我家这傻丫头真要叫人坑惨了。”
“大家都是邻里,应该的,应该的。”众人略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他们其实也没做什么,还白看了场戏。
“既然没事儿,我们就先回了。”
李氏好生把人送到门外,这才打转回来,看着被掀开的锅盖,凌乱的灶台,脸色猛地一沉:“这些都是那死老婆子弄的?”
谢大妞有些害怕的点了点头,“娘你放心,她没看到什么就被我撞开了,后来大家伙听着我的叫喊声就来了。”
“算你还没蠢到家。”李氏哼了一声。
谢大妞羞愧的低下头,沉默的撩着袖子开始动手收拾灶台上的混乱,刚拿起锅盖就被李氏制止。
“别弄了。”
说着很是嫌弃的看向灶上的锅:“锅里的卤汁不能用了,被那老婆子碰过,谁知道她有没有歹心的偷偷放了什么。”
“那怎么办,都倒掉啊?”谢大妞一脸肉疼,这可都是钱啊。
“现在知道心疼了。”李氏翻了她一眼,再次告诫:“记着今日的教训,以后再犯,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会了。”谢大妞重重的点了点头,咬牙道:“以后她就是摔死在我面前,我都不多看一眼。”
这……性子是不是掰过头了!
李氏诧异的看着她,心中狐疑,莫不是她刚刚训得太凶了?
怕她以后移了性子,李氏想了想小心道:“也不用那么狠的……”
谢大妞后怕的摇了摇头:“别人还行,她不行,万一再懒上我。”
这还差不多,李氏没再说什么,卷起袖子提了水打算把锅勺都清洗干净。谢大妞拿起大勺把锅里的用细布包好大的料捞出来放好,便提着卤汁出门。
“大妞,你干啥去?”坐院子里纳鞋垫的黄婶瞥见她,随口问了一句。
谢大妞还有些蔫,没什么精神的回她:“我娘说了,灶上的卤汁脏了,让我去倒了。还说家里的东西都要仔细清洗一遍。”
倒了?黄婶儿诧异的瞪着眼睛。那多可惜啊。
本想说你家不要就给我,哪知道还没开口谢大妞已经将卤汁泼到了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