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心中已起惊疑,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看着顾柔道:“所以呢?”
顾柔道:“很难相信是吧?本来就很难相信。”
其实这些事情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时她只隐约知道赵允煊元后嫡子的身份。
后面的事都是最近才慢慢在脑子里清晰起来的。
若她早知道后面这些,或许就不会以为自己才是女主,至少不会一条道走到黑的缠上原男主,以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苦涩的笑了一下,道,“或许她那时本意并没有想要害你,只是你的体质有母胎里带下来的问题,幼时浸泡的药材太多,所以怀胎不易,但正常来说只是怀胎辛苦些,胎儿可能长得差些,并不会让你难产。”
“但祝嬷嬷她太过紧张你腹中的胎儿,所以就在你的饮食里面加了一些药材,那是保胎儿,伤母体的,而且因为她保胎儿的心太过急切,所以用的分量过重,以致胎儿过大,让你生产时愈加的艰难。”
而阮觅听到这里也终于色变。
不是因为顾柔说祝嬷嬷对她做的事。
而是因为她体质的事情她从未告诉过别人,就是她贴身的丫鬟都不知道。
“那在你的梦里我死了吗?”
她打断她道。
顾柔一愣。
好似是不明白她的重点为何是在这里。
她摇了摇头,道:“后来你身边来了一个嬷嬷,好像是你母亲那边的故人,她过来之后就帮你慢慢调好了身体,但是就是她也不知道你当初难产的真正原因。”
说完难产之事,顾柔又说了后面其他的一些事情,一炷香之后,阮觅才离开了棚屋。
临行前她对顾柔道:“我会派人给你治疗,等你病好之后就会命人带你回京城,不过在我查清所有的事情之前,不会放你离开。”
顾柔先是一喜随后就又是一呆,然后又惊又不甘心道:“你要□□我?阮觅,你这样出尔反尔”
“我答应过会救你。”
阮觅打断她,冷冷道,“所以我会派人来给你治病。至于其他的,我说过我会看你这些话的价值。”
说完就转身离开。
顾柔气得差点晕厥,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阮觅出了顾柔的棚屋,面上居然还很平静。
虽然她心里其实也是乱成麻。
顾柔的梦。
她的梦。
还有那日和长公主的谈话。
这一切都交织着,混乱不堪。
她出了门急走了几步,吐了口气。
那棚屋里的味道可真让人窒息。
她往回城的方向走,但出棚屋区时竟意外看到韩城竟然还在,还有刘卫也在。
两人见她出来都看向了她。
韩城微侧了脑袋跟刘卫说了句什么,刘卫就神色紧张,急匆匆的往顾柔的棚屋里去了。
阮觅远远看着,扯了扯嘴角,心道,顾柔也是本事了。
不过她想笑一下,脸上却僵硬得很,连一抹冰冷的笑都露不出来。
“县主。”
阮觅转头,竟看到了韩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为安置城外灾民还有防止时疫扩散开来一事,这几个月以来,两人其实接触很多,也算得上是熟人了。不过一直以来,两人都是只谈公事半点其他的话都没说过。
但要离开了,阮觅和史知府,纪云等人都已交代完公事,也已告别过,但她却未曾和韩城特别说过这事。
大概是韩城身上的江湖气太重,眼神又总像是把别人看得透透的,带着些慵懒的冷诮,让人不愿过多交集吧。
但除了性子让人不愿接近,这人行事做事真的非一般的能干。
若不是他,外面的灾民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容易安顿下来。
“她跟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吗?”
阮觅正在想着或许她该好好跟韩城道别一番,韩城已经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破天荒道,“你的眼睛和身上都快要掉冰渣子了。”
说的好像她的生死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似的。
阮觅微哂,淡道:“我为何要开心?只要你自己不往我跟前凑,不来害我,我就从未将你放在眼中过,你的生死又和我何干?你要死了,我为何要开心?”
顾柔一愣,她怔怔地盯着阮觅好一会儿才惨笑道:“是啊,你是女主,我不过是个恶毒女配,你又怎么会理会我的身死?”
女主,女配又是这么奇奇怪怪的话。
她以为她在看画本子吗?
阮觅觉得顾柔很古怪。
很多地方都古怪。
这也是上次赵允煊要处死顾柔之时,她要留下她的命,并将她扔到城外派人监视她的原因。
从六年前她甫入南阳侯府,一直到现在,她回思顾柔的所行所为,总觉得其中有很多违和的地方。
顾柔并不是心思多深的人。
最开始她见到她时,她才十一岁,性情明朗大方,眼神真诚带着些好奇,经常会有一些世家贵女很少会有的出格行为和想法,会很多奇巧的点子,也很喜欢跟她说沿海的事,说些风土人情,对人自有一种尊重,就是对下人也从没有过轻贱。
所以最开始顾柔接近她,她才没有排斥,甚至称得上是喜欢了,所以便也没太留意,让她进入了自己生活中。
甚至她那时还觉得南阳侯夫人能养出这样的小姑娘来,心底必也不会差。
也才对南阳侯夫人少了很多防心。
后来她做的那些事,什么灾年时拿私房钱出来设棚施粥,号召大家募捐,救济灾民无数,战时卖自己的庄子购置棉花,雇佣灾民做冬衣捐赠给朝廷这一桩桩,说是为了嫁给赵允煊铺路吧,那她一个小姑娘也想得到。
可最后她竟又轻易的在梁和兴那里出卖了赵允煊,出主意给梁和兴设局害他。
说她聪明她又天真愚蠢得让人无语。
说她蠢她却又有那么多的聪明点子
阮觅静静看着顾柔,道:“你想见我,就是想说这些吗?”
顾柔闭了闭眼。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那眼泪流到脸上溃烂的地方,哪怕这两日她已经习惯了各种疼痛折磨,但此刻那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还是让她一阵哆嗦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原本她还想着有什么翻盘的机会哪怕是被阮觅逼在了城外,流落在这些灾民中。
可是她还是存在着侥幸的心理。
她甚至看上了韩城。
她知道现在大周其实就像是一个木架支成的空架子,四处都有潜在的敌人,只要一个边角遭到攻击,整个架子都可能轰榻。
而现在江南流民有十数万,这个韩城在流民中的威信就是领军的纪云都不能比的。
她原还有些幻想。
可是在染上了时疫,经了两天非人的折磨之后让她终于彻底没了这个念头。
当然这也包括,在她无助地倒在这间脏乱混杂着各种屋子里之时,除了韩城那个平庸粗俗的下属刘卫过来探望过她之外,韩城连个影子都没曾出现过。
她混混沌沌时,脑中晃过赵允煊的眼神,韩城的眼神,他们的视线甚至从未在她身上驻留过。
只有那种轻飘飘的,冷漠甚至带着蔑视的眼神。
她只觉得冷。
又冷又无助,孤单而又绝望。
她想起了南阳侯府的温香暖衾。
她不想死。
就算不能嫁给赵允煊以前是她脑子发了昏,才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一个眼里只有别的女人的男人,而且他是皇帝,嫁给皇帝能有什么好?
就算她不嫁给他,她还是侯门贵女,御封的乡君,什么样的好日子不能过?
她以前真的是傻了。
她睁开眼看着阮觅,咬了咬牙,道:“二嫂,我错了,以前是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但你看我现在,已经受到了惩罚,我能不能求求你,若是我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你能不能过往不咎,救我,也放过我。”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东西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吗?”
阮觅慢慢道。
顾柔死死地咬着唇,然后侧了脑袋把目光投向了阮觅身后的雪影。
“你先下去吧。”
阮觅道。
“是。”
雪影并没有犹豫,微行了礼就退了出去在门外守着。
“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