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一座看着平平无奇的宅子面前。
那儒生陪着两人进内,才发现别有洞天,穿过数重院落,来到一个树木葱茏的大院子,有侍从进内通禀,飞雪上前一步道:“请容我先见殿下。”
侍从禀告过后,半晌里头有人出来,请飞雪入内。
阑珊略觉诧异,可飞雪恐怕自有打算,当下并未干涉。
在廊下等待的时候她环顾这院子,济州是个老城,这院子只怕也有年头了,是阑珊所喜欢的那一种古朴陈旧的建筑,跟荣王府有的一拼,如果不是时候不对,一定得好好地游览观赏。
不多时飞雪便退了出来。
阑珊忙问:“你做什么了?”
飞雪道:“我跟大殿下之前曾经见过,所以说了几句旧日的话。你见了他不必紧张,不管他说什么,你只管应答。”说到最后她压低声音:“别惹恼他。”
又有侍从出来,领着阑珊进门。
到了内厅,才抬头就看到有个人坐在一面溪山行旅图的下方,乍一看却让阑珊略觉窒息。
第一眼看到这人,几乎就以为是赵世禛了,依稀的形貌,气度,有三分相似。
但定神再看的时候才发现,眼前这人跟赵世禛却大有不同。
这人的脸略瘦一些,虽也称得上俊美,却没有赵世禛那种宛然生光甚是夺目的感觉,唇冷薄的很,眼神颇为锐利,也并不是赵世禛那样独特的丹凤眼。
虽然坐着仍能看出他的身材高大,头戴银冠,穿一件银灰色的斜襟素缎长衫,外罩着暮烟紫小团花的鹤氅,脚踏黑纱宫靴。
阑珊拱手行礼:“您、就是……大皇子殿下吗?”
面前的人笑了,他一笑,原本那点类似赵世禛的影子越发荡然无存:“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舒阑珊了?”
给他不答反问,阑珊谨慎道:“不敢当,正是下官,可不知殿下为何要把下官带来此处?”
赵元塰道:“你不知道吗?”
阑珊摇头:“下官同殿下素未谋面,实在不知何故。”
赵元塰笑道:“你跟我虽从未见过,但是你跟我那位好弟弟却是干系匪浅啊,我总该见见他挂在心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儿啊。”
阑珊略有些不自在。
赵元塰道:“你也不用如此拘谨,要知道我现在不是凤子龙孙了,俨然废人一个,听闻你在百牧山受了伤,且坐了说话吧。”
阑珊正也有些头疼,当下谢过了,就在旁边的圈椅上落座。
此刻侍从送了茶进来,便又默然退下了。
赵元塰打量着她,却见她穿着浅褐色的袍子,肤白如玉,微微有光。
额前黑色的网巾跟肌肤之色相衬,越发黑白分明,着实好看,且眉若远山之黛,双眸如漾秋水,唇则是天生的娇红,竟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好看,纵然再简朴的衣着也难掩国色。
赵元塰的眼中浮出赞许之色。
阑珊察觉赵元塰在打量自己,心中更不自在。
赵元塰发现她的长睫微微颤抖,便收回目光:“圣孝塔的事情,你做的很漂亮,也相助老五转危为安,很出乎我的意料。”
阑珊一愣,没想到他主动说起此事。
心中转了转,阑珊问道:“圣孝塔之前的事情,真的跟殿下有关?”
赵元塰倒是一点意外都没有,直接回答道:“不错,圣孝塔的事情是我安排的。”
“为什么?”阑珊惊心。
“嗯?”
“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要栽赃给荣王殿下。”
“我如此安排自有道理,至于老五给牵连在内,”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阑珊睁大双眸看着大皇子。
赵元塰慢慢地吃了一口茶,轻声道:“当然是因为你,本来这件事情安排的十分缜密,纵然是大理寺出面也未必就能查出端倪,毕竟作案所用的箭早就化为铁水,只是想不到多了一个你。”
阑珊有所醒悟。
赵元塰道:“我本来是冲着那老家伙去的,就是想他不痛快,让他知道他所行不仁,也没有什么父慈子孝之德!所以才上天降了雷火,让火龙烧塔,谁知道多了一个你,竟坏了我的好事……”
阑珊道:“原来最初殿下您的设计里,并没有就想把荣王殿下牵连于内。”
“当然,”赵元塰淡淡道:“可毕竟是他的人坏了我的好事,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阑珊哑然,继而道:“那您可想过,若是皇上真的信了,荣王殿下将会如何?”
赵元塰道:“那个老家伙虽然多疑,却不至于那么昏聩,但就算他真的信了,一怒之下……也不至于就杀了老五的头,顶多像是我一样废为庶人而已。那不是正好吗?”
阑珊皱眉看着他:“正好?”
赵元塰道:“你大概不知道,当初我是为什么给废为了庶民的吧。”
阑珊不知。
她记得大皇子被废,似乎是以“丧德乱行,忤逆不孝”的罪名,在本朝,不管前四个字包含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隐情,只要跟“忤逆不孝”四字有关,大皇子便翻不了身了。
赵元塰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这种丑事绝不会告知天下,要不然老头子的脸也没地方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