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城云的潜意识里知道有这么个系统的存在,每完成一次任务,记忆清除都会使他忘却之前的经历,脑海里唯一留下的就是这个冷冰冰的系统。
头一回,系统的出现不是在世界的导入与抽离过程,而告诉他,“系统激活中。”
“什么?”骆城云下意识反问。
[当前宿主总积分达负52000,前任系统由于无能跑路了,现在由我来接手,今后我将会是你的新系统,系统初始代码:001]
即使系统用着没有起伏的语调叙述这段话,自带的嗓音条件还是令他听起来像个鲜活的人。
这使得骆城云对他的接受度大幅度提升。
骆城云:“你们这个代码,越靠前越厉害吗?”
系统:[理论来说是的。]
他的角度正好对上镜中的自己,略微一笑:“你比之前那个强在哪儿?”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很多地方。]
“嘤嘤嘤。”一声细小的哭泣从腿边传来,郝宝宝捂着眼睛,被骆城云自言自语的行径吓哭了,从他的视角来看,自己爸爸突然对着空气说话,还冲着镜子里笑。
妈呀,肯定闹鬼惹qaq
骆城云想要伸手触碰团子,却见对方在捂着脸的状况下敏捷躲开,他回想起之前的行径,在脑海里问系统:[你不是说你很厉害?]
系统:[我不会哄孩子。]
骆城云:[孩子哭了怎么哄?]
一个丢锅一个甩锅,双方极为默契地同时开口,系统似乎早料到骆城云的提问,立马把自己摘干净。
系统:[如果宿主需要,我可以帮忙查找相应书籍。]
骆城云:[行。]
现找现学花费了大概十分钟,骆城云总算掌握了第一项要领:转移注意力。
当小孩哭闹时,可以尝试用手头上的物件吸引起注意力,可有效制止哭泣。
随着哭声越发微弱,骆城云轻轻用手揪了撮他的头发:“看,那是什么。”
你的草莓味牙膏。
他的下一句还没说出口,泪眼汪汪的团子刚把手挪开一道小缝,就看见外包装上的幽灵,一瞬间,哭声越发嘹亮。
骆城云:[这招不管用啊。]
骆城云:[你是不是假的?]
他怎么寻思,还不如上一个系统。
系统安静了片刻,主动向他承认错误:[对不起,我也没有经验。]
声音中带了点小失落的情绪,仿佛正对面坐着个人,出于愧疚,默默地下了头。
他瞬间心软:[嗯,不怪你。]
郝宝宝哭得嗓子都哑了,半晌才回过神,连绵不断的哭泣硬生生来了个急刹车,他惊疑且后怕,他竟然在爸爸面前哭了那么久。
以往只要他一哭,郝亿都会克制不住内心的烦躁凶巴巴骂他别哭了,偶尔他没能及时停止哭泣,郝亿便会上手,掐他、打他,久而久之,但凡郝亿脸色一有不对,郝宝宝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不敢哭出声来。
今天头一回破例。
他在爸爸面前,足足哭了十分钟!
爸爸都没凶他。
其实郝亿一开始不是这样,最初他将郝宝宝照顾得无微不至,半夜被吵醒无数次也从不发脾气,这些前提都是建立在尚东康失踪前。
尚东康失踪,跑遍整座城市都找不到人,郝亿再不想,也不得不想起郝宝宝的灾星缘故,□□前,村里人告诫他,这小孩邪得很,谁沾上那是要倒大霉的。
郝亿不信邪,往孩子从村里带了出来,还让对方跟着他姓,没想到出来没多久,他的男友,尚东康不见了。
纵使不迷信的郝亿也不得不为男友的失踪找了个借口,他生活的转变,正是从收养了郝宝宝的那天开始。
从此郝宝宝在这个家的待遇,一落千丈。
郝亿的喜怒无常,让郝宝宝面对他时被迫变得乖巧,不敢多说什么话,不敢提什么要求,每天自己收拾好自己,更重要的是,不能在爸爸面前哭。
爸爸已经够烦了,他一哭会惹得爸爸不开心,更严重的还会遭至一顿毒打,身为一个小孩子,他时常要做的就是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除非,实在忍不住。
骆城云还在纠结该如何哄孩子时,只见团子悄悄扒拉着他的裤腿,轻声同他道歉:“我错了,爸爸。”
“你错在哪儿了?”骆城云意外。
郝宝宝堪堪止住哭泣,嘴里含糊不清道:“爸爸说过,最讨厌看我哭,我做了爸爸不喜欢的事,就是错的。”
敏感、机警、早熟,这些特质集中在一个孩子身上,再加上垮下的嘴角和皱巴巴的脸蛋,郝宝宝一副内疚模样。
明明是乖得不得了的孩子,哪会是后世遭人唾弃的渣攻。
面对孩子的自责,骆城云将手放在他脑袋上:“你说得对,爸爸不喜欢你哭,以后都别哭了。”
只要不哭,别的事情都可以。
郝宝宝呆住了。
因为郝亿很少对他有这么亲密的举动,自从尚东康失踪后,别说碰他,郝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搭理他,更不用说像现在一样,摸他的脑袋。
掌心的温度暖烘烘的,郝宝宝一时不舍,悄悄往骆城云手中蹭了蹭。
毛茸茸的触感,手感挺好,骆城云没忍住多揉了两把。
一时间,父慈子孝。
等郝宝宝刷完牙搬着自己的小椅子去吃早餐时,系统才纠正他:[宿主之前的教育方式有所欠缺。]
“以后孩子哭了你来哄?”骆城云自然知道他不是什么当好父亲的料,只不过于他而言,他愿意选择一条最为省心的道路。
系统没拗过他,轻声叹气:[宿主说的是,本系统会尽快学习《育儿手册》,希望今后宿主能配合我们采取正确的教育方法。]
“好好好。”骆城云敷衍道。
系统:[只要宿主想要的,系统都会竭力做到。]
“真的假的?”骆城云不信。
系统:[系统从不撒谎。]
“你看得见我吗?”骆城云在进行到下一个动作时停下发问。
系统:[当然。]
骆城云:“那我在洗澡,你算不算偷窥?”
取而代之的不再是亲切的嗓音,而变成了机械般提示声:
[滴!系统已断开连接。]
骆城云无奈摇头,嘴边露出一丝轻笑。
在他刚穿好衣服的那刻,系统掐着点回来:[系统已连接。]
偏偏骆城云还调侃他一句:“这么准时啊?”
系统不再和他进行对话。
“爸爸!你粗来啦。”郝宝宝看见骆城云时激动地挥舞双臂,指着桌上的早餐,“我给爸爸留了好多好多吃的”
郝宝宝饭量小,一盘包子只吃了一个,倒是把自己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
“谢谢。”骆城云还没意识到自己有了个儿子,用日常习惯的口吻说道,礼貌且疏离。
这一声道谢把郝宝宝吓得困惑,他眉头紧皱,双目直视骆城云:“为什么要和我说谢谢?你是我爸爸啊。”
骆城云:“那我应该说什么?”
郝宝宝红了脸,厚着脸皮,扭捏道:“你可以夸夸我。”
美好的幻想被骆城云不留情浇灭:“太肉麻了。”
他夸不出口。
“好、好吧。”团子只好让步,在一旁暗自委屈。
“爸爸,今天也要去找东康爸爸吗?”骆城云出门前,郝宝宝忍不住发问。
其实尚东康对他并不怎么好,尚东康这个人说好听些是不善言辞,说难听些就是高高在上,即便失忆,骨子里残存的那丝傲气也让他从心底瞧不起东渔村的人,包括郝亿。
只不过念在郝亿是救他的人,这才对他有几分好脸色。
对于收养郝宝宝,尚东康的态度和其它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不迷信,却也没产生多余的同情心,自始至终他都觉得郝宝宝是个麻烦。
这个麻烦以前有郝亿照看,尚东康便忍着没有发作。
小孩子对于大人的态度十分敏感,尚东康不喜欢他,郝宝宝其实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敢说,他怕他说了,家里唯一一个喜欢他的人也会跟着消失。
他是知道的,郝亿有多么喜欢尚东康,这份认知在尚东康消失那天被无限放大。
一开始,郝宝宝还在暗自窃喜,希望尚东康不要回来,可随着郝亿的发狂他渐渐地打消了那个念头,时时刻刻盼着爸爸早日找到尚东康。
尚东康回来了,爸爸就会恢复得和以前一样了吧?
郝宝宝这么想着。
骆城云给了他个否定的答案:“不去。”
“为什么?”郝宝宝惊讶地合不拢嘴,随即后怕地想起,爸爸该不会是要把他卖了吧?
难怪爸爸从昨天开始就那么反常,对他好得离谱,他以为是之前的爸爸回来了,没想到是爸爸决定不要他。
心慌之下,小短腿快步跟上,软糯的团子对着骆城云撒娇,伸出三根手指发誓:“爸爸爸爸,我以后会乖的,再也不尿床了,饭也可以少吃……”
他掰着手指数自己的优点,说着说着,小奶音变得委屈:“爸爸别不要我。”
骆城云没能明白其中关联,他放弃继续找尚东康和不要孩子这两件事的必然联系在哪儿:“为什么会这么想?”
“宝宝想和爸爸一直在一起。”似乎认为骆城云要和自己摊牌,郝宝宝上前抱着骆城云的腿,将脸往上面蹭。
由于刚委屈后怕到了极点,郝宝宝眼角还带着泪,一不小心把骆城云的裤子给蹭湿了。
眼泪沾染的星星点点水渍,团子紧抓着他不放,喃喃道:“宝宝会乖的,真的会乖的,会听爸爸的话。”
此刻的郝宝宝,像只黏人的小狗,怎么甩也甩不掉。
系统在此时出声:[监测到目前孩子情绪不稳定,请宿主尽快进行安抚。]
骆城云:[怎么做?]
系统:[例如摸摸他的头,告诉他,爸爸不会不要你,你永远都是爸爸的乖宝宝。]
说到后面,系统声音不自觉变小,太过恶寒的话难以启齿,骆城云被噎了一下,硬着头皮按照系统说的做,不过,他只说了一句:“不会不要你。”
“真的吗?”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仰着头望他,似乎想在他这儿寻求确定的答案。
“嗯。”骆城云简单应了声,这声应答不带着敷衍,和过去郝亿口是心非的安慰完全不同,郝宝宝的心顿时像吃了颗定心丸。
“爸爸最好了。”感到满足的团子嘴里彩虹屁一个接一个,把骆城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饶是他这么厚的一张脸皮,也被整得不自在。
“你放开,我去换条裤子。”骆城云摸了摸鼻子说道。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面对这个孩子,他说话的语气相较之前耐心了不少。
郝宝宝站在墙角蹲守,怀里拿了个客厅沙发靠枕,眼睛很大,睫毛又长又密,安静得像个洋娃娃。
骆城云换好衣服出门,小爪子朝他挥手,露出一口整齐的糯米牙,甜甜唤道:“爸爸再见,早点回来哦。”
乖得让人毫无防备。
骆城云嘴角不自觉上扬。
系统:[宿主做得不错,相信将来会是个好父亲。]
骆城云也回夸道:[你的课也学得不错。]
系统:[谢谢。]
如果他没听错,系统在说完这句话后小小打了声哈欠,看来趁着刚才的工夫,恶补了一番《育儿手册》。
这个系统,倒是比之前的好学。
走出拐角,骆城云就被一人大力拍了下背,对方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嗓音粗狂嘶哑:“怎么着,钱还没凑齐?再拖下去,可就不是这个价了啊。”
那人叫黄虎,是当地有名的混混,郝亿之所以会找上他是听说黄虎认识电视台里的人,用黄虎的话来说,电视台台长那是他曾经的兄弟,他们有着卖过命的交情。
郝亿好求歹求,黄虎才同意和台长打声招呼,报道他的寻人启事,不过广告费虽然省了,但中途的打点不能不掏,得花两万。
“要不是看在兄弟你着急的份上,换其他人我都不爱搭理这事。”黄虎将自己吹嘘得有天大神通,实则催骆城云赶紧交钱,“再拖下去,我可就不敢保证了啊。”
其实黄虎会着急找上骆城云,完全是因为最近钱花光了,手头紧,至于他说的那个什么电视台的台长兄弟,更是瞎扯。
骗的就是郝亿这样病急乱投医的傻子。
前世郝亿对于黄虎深信不疑,他也怕时间拖久了黄虎原先答应他的事会反悔,孩子卖不出去,手里又身无分文的情况下,郝亿不得不卖了手里的传家宝,这是他过世父母唯一留给他的,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动。
郝亿恋爱脑发作,为了点虚无缥缈的希望,把玉佩给了黄虎,黄虎虽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好在是个识货的,收了郝亿的玉佩,装模作样说会替他安排,让郝亿等他的好消息。
接着,便把玉佩以十万的价格转手卖给了个古董店老板,古董店老板再将其拿去拍卖,最终喊出了上千万的报价,老板一跃成为业界大亨。
至于苦苦等待黄虎消息的郝亿,早被黄虎忘到九霄云外,很快到手的花完十万元,再度遇见郝亿时,黄虎装作为难告诉他,事情没办成。
再傻的人也意识到这是个无底洞,郝亿当场翻脸,让黄虎把他的玉佩还回来,黄虎哪能还出玉佩,叫手下把郝亿揍了顿,扬长而去,继续潇洒。
人没找回来还丢了传家宝,郝亿仿佛一夜间被抽干了全部精力,他再也不想看见家里的那个孩子,用甜言蜜语将郝宝宝哄骗出去,然后丢弃。
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有空再管孩子呢?
如今黄虎还处于第一阶段的谎言,利用找人急切的心情来敲打骆城云,眼神却止不住到处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模样。
“那就算了吧。”骆城云深叹一口气,装作无能为力的模样,说要放弃。
黄虎一听急眼了,先前还记得和什么样的人,怎么转眼就不找了呢?
那样他还怎么骗钱?
“别呀,兄弟,有什么难处跟哥说,哥帮你解决。”黄虎拍着胸脯保证,义气十足。
骆城云面无表情开始卖惨:“我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哪还有钱去电视台找人,家里有个孩子等我养,处处都得花钱。”
黄虎还想挣扎:“真就不找了?”
“嗯,不找了。”骆城云放弃得很果断。
黄虎继续唆使他:“你就不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弄点钱过来?但凡有了钱,这什么事都好办啊。”
骆城云突然提及:“貌似我老家还藏着块玉,挺值钱的。”
“这就对了,把玉拿来,兄弟立马帮你办。”黄虎激动地猛拍一下手。
“不行啊。”骆城云吊着他,“我现在连回乡的钱都没有,回不去啊。”
眼见到手的肥肉就要溜走,黄虎一咬牙,忍痛道:“你差多少?哥给你。”
骆城云随口编了个数字,险些掏空黄虎家底,但一想到和得到的玉比起来,这点小钱压根不值一提。
“千万记得哥对你的好啊。”黄虎用颤抖的手拿出了钱包里最后一点现金,眼神依依不舍地在上面流连。
见他那副模样骆城云本想整整他,此刻也没了兴致:“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接钱的态度并不积极,黄虎越发认定骆城云口中的玉是个好东西,假大方地把钱往他手里塞,故作潇洒:“瞧你说的,那么点小钱,只要你能找着人,哥比谁都开心,大家都是兄弟,亏点就亏点。”
骆城云认同他的说法,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等他买好票回到家,家中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对夫妻,三四十岁的样子,眉眼一脸苦相,郝宝宝正害怕地抓着沙发边,眼里的泪要落不落,直到看见骆城云,积蓄已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源源不断砸了下来。
又哭了。
系统挺身而出:[孩子的表现极为害怕,宿主应当到他身边,给予相应安抚再追问其原因。]
骆城云弯下腰,一把将小团子揽进怀里,不顾刚换好的衣服,耐心询问道:“又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不问还好,一问郝宝宝哭得更为伤心,上气不接下气地浑身抽抽,口中硬是吐不出一个字。
他将不善的视线对准那对夫妇:“你们是谁?”
妇人握紧了手提包,努力挤出一丝和善的笑:“你忘了,我们电话里说过的。”
男人紧接着发声:“是啊,我和我老婆又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收养这个孩子,趁今天有空,来看看他。”
“长相倒是乖巧,就是这性格好像不怎么行啊。”妇人开始对郝宝宝挑挑拣拣。
男人扯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