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桐过去扔掉喝水的纸杯,站在旁边看她:“没事吧?”
徐小燕抬头恹恹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景桐楞了一下,没明白徐小燕的意思。
徐小燕继续说:“你帮他找隐患找了一天,那么累,他一句谢谢都没有,你应该很难过吧……”
难过吗。
景桐垂睫——也没有难过吧。
他早就知道在这里再也不会有因为做对了一道题,就迎来老师的夸奖和赞许的事情存在。
所以,也不会对这种小事难过。
但他看得出来,徐小燕是挺真情实感替他难过的。
“嗯。”景桐点头,“有点吧。”
“……”徐小燕眼圈红红把他看着。
“所以,批一块钱公款给我吃根小布丁雪糕行吗。”景桐说着,目光落到柜台上一枚一元硬币上面。
这个硬币还是这家店真正的老板玩刮刮乐剩下的。
“你就要个这个……”徐小燕更难受了。
“所以就是批准了。”景桐拿起硬币,背上书包,“那我下班了,明天见小燕姐。”
这走得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他也没办法。
修车他还可以,但是安慰女生……他实在搞不定。
景桐到对街小卖部买了根小布丁,拆开包装,奶味的小布丁塞嘴里,丢了垃圾刚准备回家。
出店门瞬间,却被一道阳光晃了一下眼睛。
景桐蹙眉眨眼,抬起头看向光源。
没有看见明晃晃的太阳,却看见了一座钟楼——玻璃面反光,远远将阳光投射过来。
景桐退了一步,换了个不晃眼的角度,沉默地看着这座钟楼。
他知道,这座钟楼坐落在渝城十九中的最高处。
是这所重庆市最好的高中名副其实的标志物。
而一年前。
在他撕毁的录取通知书封面上,也印刷着,这样一座钟楼。
·
重庆是个复杂的城市。
最繁华的cbd有的时候和最破败的街区只有一墙之隔,感觉像是什么规划得不太好的摄影棚,把两种能拍电影的棚子随意地堆在一起。
不穿帮即可。
富有电影感。
现在。
精美而一尘不染的钟楼就把明亮的阳光投射到了景桐所在的破旧老街上。
像是什么特别恶意的玩笑。
阳光有点太强势,刺得景桐眼睛疼,他不再看了,咬着冰淇淋,拿出单词书,边背单词书,边准备回家。
走出这条件,过马路就是临江的一条人行路。
他顺着江往前面走,准备去他所在的拆迁区。
景桐低头背单词的的脸色非常平静。
完全看不出他刚刚修了八个小时的车,没得到任何褒奖。
也许是因为太阳太大,所以他的情绪干脆随着汗水一起蒸发掉了。
景桐匀速往前走去。
对面南岸区高低起伏的漂亮城市建筑,随着他走动往后流淌而去,单薄修长的少年低头看书,盛大的阳光把他的皮肤照得非常白。
感觉开了滤镜的电影都拍不出这么好看的场景。
他一路往前走,走到滨江步道的一个豁口,才转身往下走去。
原来,这条路并不是真正临江,它算是在半山腰的一条步道,要走到江边,还要穿越落差六十多度,长度二三十米的石阶。
石阶两侧,就是景桐所在的拆迁区。
重庆老城多是依江而建,拆迁区这一片砖墙瓦片房子横斜在山上,被七拐八绕的石阶连接。
从石阶边土地支棱而出的黄桷树生命力极强地生长,把所有的房子都笼罩在它的绿意之下,也任由石阶长出绿色的青苔。
这里的房子早就被废弃了,但或许是因为土地还没拍卖出去,所以没有开发商来。
反正,就断水断电,任由它在城市的角落陈旧着,同时,也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一个落脚处。
景桐住的房子是靠近最下面马路的那一栋,他必须把所有楼梯下完才能到家。
这段路他太熟了,也不需要放下单词本,继续低着头,边背边往下走。
他走过一条从上往下的石阶,走到一块五六米长,三四米宽的平台上。
这块平台被带青苔的石头栏杆给围了一圈,潦草做安全处理。
左手是一栋房子,右边走五六米,就是继续往下的楼梯。
景桐在石阶上就听见平台下面有喧闹的声音传来,但是他管都没管,下楼梯准备回家。
这种吵吵闹闹的打架声音在这个地方简直不要太常见。
总有些肮脏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者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热血青年要聚在这个地方打架。
景桐捧着单词书,毫不关心地从围栏边走过。
他刚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脚步——往下面认真地瞥了一眼,转头一把将单词本丢下,从旁边猛地捞起一块砖,疾步跑下了楼梯。
脚飞下楼梯,景桐转头,拎着板砖挥开最外围两个黄毛红毛,伸出另一只手,将人群围着那个人勾了出来。
蓝白相间校服短袖。
传承多年的校徽缝在左胸,下面写着——“渝城十九中”。
刚才那一瞥他果然没看错。
被围的是一个学生——还是一个,能够在暑期被喊来学校上课,品学兼优款的好学生。
景桐看校服其实只在他和这位学生交错的一瞬间,下一秒,他就借着勾人领子的劲儿,把人甩到了他身后。
看都不看这位学生,景桐把他挡住,简短命令:“走。”
“我——”学生似乎想反驳。
“别废话。”景桐冷然道,“我说,走。”
“不是,你/他/妈的,谁啊?”
景桐这种拿板砖连拍两个人,然后开始自说自话放人的行为过于牛/逼轰轰,属实让在场众人愣了一刻。
但是,里面最大的那个混混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从人群中间走过来,想打量一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景桐冷漠看他走来,就在他走来的瞬间,景桐举起自己的板砖,直接往混混脸上拍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