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烧还未退,回什么寝殿?!”申屠川不耐烦的扫他一眼,李公公再不敢多舌,大牢里就此安静下来。
烛火轻轻的摇晃,外头的雨声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一夜竟就这么过去了。
季听喝了药,身上又似乎被裹了厚厚一层,很快便退了热,呼吸也没有先前那么重了。太医再次诊脉之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启禀陛下,娘娘已经退热了,此后再小心调养几日,便可彻底康复。”
“知道了,都出去吧。”申屠川面露疲色,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一夜未睡了。
李公公和太医对视一眼,立刻将牢里其他人也都带走了,顿时只剩下季听和申屠川。申屠川眉眼放松,盯着季听熟睡的脸看了半晌后,不屑的嗤了一声,然后便躺到了她身边,一夜未睡的他此刻沾了床便困,嗅着熟悉的味道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季听醒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发烧烧得骨头缝都是懒的,伸懒腰时右手突然碰到软乎乎的阻碍物,接着手被抓住了,然后便是对方不悦的低喃:“别闹……”
季听顿了一下,隐隐觉得不对,再伸伸胳膊腿,发觉自己躺的地方完全不是席子的感觉,她沉默许久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入眼还是监牢的屋顶——
可她现在躺的绝对不是之前的薄席呀。
她眨了一下眼睛,低头看向身上厚厚的被子,安静片刻后又扭头看向旁边,申屠川就在身边躺着,还一只手把她的手完全握住,此刻正睡得一脸沉静,而他们两个躺的地方,则是一张雕花的大床。
季听:“……”发生了啥,她断片了吗?
不等她出现疑问,便看到李公公端着药悄无声息的进来了,看到她醒了后松了口气,无声请她下来喝药。
季听立刻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到李公公跟前后不急着接药,而是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出了牢房。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台阶走到大牢外后,季听才开口问他:“陛下为什么会在我这里,还有我屋里什么时候多了张床啊?”
“……娘娘,那是牢房,可不能说是您屋里,不吉利。”李公公无奈的提醒。
季听失笑:“我都被关进大牢了,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您就告诉我吧。”
李公公见她不拘小节,也不好再多纠结这方面的事,闻言便认真的跟她解释:“那床是陛下昨晚叫太医过来时让奴才准备的,至于陛下,则是因为天降大雨,实在放心不过娘娘,便又回来寻您了,谁知道您起了高热昏迷不醒,陛下便守了您一夜。”
“守我一夜?”季听好笑的看着他,“怕不是因为自己睡不着,所以特意抬了张床来休息的吧。”
“娘娘可不敢这么说,陛下来时慌得鞋都没穿呢!而且他是真的守了您一夜,就连药都是亲自喂的,这会子才刚睡不久,要不是累极,您出来时陛下必然是会醒的。”李公公好言道。
季听怔了一下,想到刚才自己下床他都还在睡,确实不像是已经睡了一夜的。一想到他守了自己一夜,原本生出的火气顿时消减了不少。
“娘娘,陛下对您是真心宠爱,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奴才理解娘娘有时候生出的委屈,可陛下到底是陛下,是当今的天子,娘娘哪怕使小性儿,也且记得适度啊,万一哪天陛下真的厌烦了,到时候娘娘可就危险了。”李公公苦口婆心的劝。
季听知道他是好意,便没有争辩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自己昨晚不是使小性儿,而是确实一肚子火,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脑门现在还疼呢!
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季听便将药一饮而尽,苦着脸塞嘴里一个蜜饯便回去了。她回到牢房里时,看到申屠川还在床上,接着便看到床边并没有他的鞋子,再联系李公公刚才说的、他担心自己担心得赤着脚便来了的事,季听当即生出一点微妙感。
……暴君突然良心发现,简直匪夷所思,与其盲目感动,还不如多担心他是不是有别的阴谋,毕竟这人非常典型的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应该不喜欢受虐,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她对他越不好,他才越好的。
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季听犹豫一下还是去他身边躺下,继续做他的安眠药了。此刻她经过一夜的休养,身子已经好了很多,连带着理智也跟着回归了。
李公公说得对,这人别管多可恶,到底还是一个皇帝,若是真惹急了他,他像砍刺客脑袋一样砍了自己还好,若是用了虐杀的方式,那她可能真的会生不如死……所以综上所述,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出去做什么了?”申屠川的声音突然响起。
还在胡思乱想的季听瞬间回神,一扭头便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她便知道他早醒了:“陛下是什么时候醒的?”
“你起来的时候。”申屠川淡淡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他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此刻还是有些困倦。
季听沉默一瞬,没有接话了。
申屠川不悦的睁开眼睛,眼底泛着点点红血丝,显然不太舒服:“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跟孤说话……”
一句话还没说完,季听便小猫一般拉了拉他的袖子,脸上的笑仿佛如冬雪初融,带着求和好的讯号。
申屠川沉默许久,懒洋洋的轻哼一声:“季听,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没经孤的允许,竟敢擅自抱孤。”
话虽这么说,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不悦,反而透着一股慵懒放松的感觉。
季听闭上眼睛,声音带着早起特有的哑意:“陛下昨晚守了奴婢一夜,想来还困着,奴婢陪陛下再睡会儿吧。”
“谁守你一夜了,你倒是想得美。”申屠川僵着脸的开口,耳根处渐渐升起一点热度。
季听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无声笑了一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陛下别说话了,快睡吧。”
“……”
直到季听先一步睡着,申屠川都没想明白,自己又是夺她封号又是把她下狱的,为何不仅没能给她下马威,还叫她越来越放肆了。
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声,申屠川冷着脸低下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愈发不满。昨晚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才允许她睡自己怀里,却不曾想这女人今日便开始得寸进尺,好像在他怀里睡了很多年一般习惯。
“你该睡床尾,抱着孤的脚睡。”申屠川生气的提醒,由于嘴还被捂着,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导致这句话听起来仿佛撒娇。
可惜季听睡得正香,给他的唯一回应就是松开了捂他的手,完全把他当空气一般,该怎么睡还怎么睡。
申屠川:“……”当真是大胆。
某些人这会儿老实了,安静的待在他怀里,抱起来相当的治愈,哪怕申屠川有心给她点教训,此刻也不想推开了。别别扭扭的抱着人,半晌轻笑了一声,倒觉得这感觉也算新奇。
……在这世上,竟然真有一个人不怕他,惹急了还敢朝自己伸爪子。可正因为先前没见过,便对她一直觉得新鲜又好玩,丝毫没有厌倦的意思。
看她睡得这样香,申屠川不满的掐了她一下,看到她眉头皱了起来,这才放手。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满意,仿佛找到了新玩具一般揪住她的脸,结果下手太重,季听哼唧一声,一巴掌拍了过去,瞬间世界都安静了。申屠川瞪着眼睛看了她许久,最后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到两个人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下午时分,季听肚子饿得咕噜叫,睁开眼睛便看到申屠川坐在床上看奏折。
这人是个懒散的,不是躺床上就是斜在软榻上,很少有规规矩矩坐着的时候,是以他在床上看奏折这种事,季听早已经习惯了。
……就是今日的地点有点过于奇妙了。季听看一眼周围相当严肃压抑的环境,忍不住问一句:“陛下为何不回寝殿?”
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申屠川便注意到她醒了,一听到她这句话,脸色当即拉了下来:“这天下都是孤的,孤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她也没说啥吧,吃火药了?
申屠川见她不说话,干脆将奏折放到一旁,侧身面朝她躺了下来,一脸不高兴的问:“孤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出去?”
季听眨了一下眼睛。
申屠川声音逐渐泛凉:“季听,容孤提醒你一句,孤之所以愿意忍耐你,无非是因为躺在你身边能睡个好觉,若你失去了这一能力,孤早就治你的罪了,所以你最好老实……”
“奴婢出去。”季听打断他的话。
憋了一肚子狠话的申屠川打了个吭:“啥?”
“奴婢出去,”季听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昨夜奴婢烧糊涂了,所以才犯神经对陛下不敬,今日好了,自知自己还留着性命,是因着陛下开恩,自然不敢再在狱中停留。”
她想离开这个世界,要么死掉要么任务成功,而前者显然是她最抗拒的方式,所以只能继续乖乖讨好他、一直留在他身边了呗。这事说起来也不难,毕竟只要她安眠药的功能在一天,申屠川便不会杀她,所以她只需别太犟就好。
申屠川看着她脸上温软的笑,心情总算好了起来,但面上却还摆出一副施舍的模样:“你知道就好。”女人果然不能惯,以后得时时提醒她的身份才行。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怀鬼胎的别开了脸。
一直到季听饿得不行了,两个人才更衣离开大牢,刚走出去不久,申屠川便冷酷的叫李公公把监牢给填了,坐牢的事算是彻底结束,两个人又过上了同床异梦的同居生活。
一连过了十余天,眼看着又要到众嫔妃请安的时候了,申屠川烦得要死,从清早就臭着脸。
“陛下既然这么不喜欢,直接取消请安不就是了。”季听对他的反应很是无奈。
申屠川冷哼一声:“祖宗留下的规矩,又岂是孤说改就改的?”
哟,这个时候倒是想当孝子贤孙了,之前随便砍人的时候怎么没想你祖宗要不要你这么做呢?季听脸上笑容不变:“那不如把妃嫔都贬为宫女如何?这样没了妃嫔,自然就不用请安了。”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她,那些姑娘也不至于成为日日需要担惊受怕的妃嫔,如果可以就此让她们变成宫女,也算是了了她们的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