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裳时,丫鬟要解下季听脖子里的红绳,季听忙护住,眼神示意她不用解。丫鬟点了点头,继续帮她更衣了。
换了好衣裳,季夫人亲自为她梳了一个发髻,在一众首饰中选了一个金孔雀步摇,然后步摇上细细的坠子垂到了耳边,季听一动它就开始俏皮的晃动。季夫人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为她涂,只是点了一些口脂在她唇上。
季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袋上就差冒出问号了:“娘,我们不是去礼佛吗?怎么搞得花枝招展的?”
“你管这些做什么,乖乖跟着我就是。”季夫人看了一眼倾国倾城的女儿,满意的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去。
季听本来还不明所以,等走到前院看到酸溜溜的父亲时,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不过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撇了撇嘴跟着娘亲上马车了。
在尚书府的马车出门后,一直停在墙角不引人注意处的马车也开始动了,一路跟了过去。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跑,很快就出了京都城,朝着山里的佛寺去了。季听一上马车就开始补觉,等醒来已经到地方了。
“这么快啊?”季听揉了揉眼睛,一只手无意识的搓着脖子里的红绳。
季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带着她朝佛寺走去:“待会儿我去烧香,你到佛寺后面庭院的观赏亭里等我,若是遇到了什么人,就给我规矩点,切莫胡来知道么?”
“行了娘,何必说这么隐晦,我明白的,不就是相看夫婿么。”季听笑了。
季夫人惊讶:“你怎么知道?”
“看你给我准备这身衣服就知道了,平时来拜佛哪次不是穿得十分素净啊,偏偏这次将压箱底的衣裳都带来了,还有爹爹,我出来的时候他那张脸啊,简直比苦瓜还苦。”季听说完,忍不住啧啧两声。
季夫人板起脸:“就你聪明,到时候不准这么没规矩。”
“是。”季听立刻收敛了,礼数周全的对季夫人说道,完全没了刚才混不在意的样子。
季夫人完全拿她没招,瞪她一眼后便带她上山了。
大乘佛寺是京都最有名的寺庙,大到皇帝祭祖小到百姓上香,最喜欢的便是来这座寺庙,所以这里一年四季香火鼎盛。
佛寺建在山顶,原本能上山的只有一条路,后来由于这条路从头到尾全是石阶,马车轿子一类的根本无法上去,皇帝身子不好不能往上走,便在原来那条路的不远处独辟一条小路,专门用于马车使用。
当然了,也仅限于皇上的马车使用,季听和母亲还是得从原来那条路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季听平时最怕跟季夫人一同来礼佛,最大的原因就是怕上台阶,每次走到顶上都要累个半死,更别说今日精心打扮之后,脑袋都比平时沉些,她只走了几步便忍不住抱怨:“京都城那么大的地方,在哪相看不好,偏偏要选在佛寺,也不知道在难为谁。”
“佛寺怎么了?佛寺多清净啊!”季夫人瞪她一眼。
季听撇了撇嘴,忽略周围往她这里投来的目光,心想这地方估计是整个京都最不清净的地方了,也亏得娘说得出来。不过今日确实比平时人少一些,加上她戴了面纱,虽然还是有人忍不住看她,可比起先前却是少了许多。
她稍微自在了些,下意识的看向目光的来源处,却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接着就没了踪迹。季听伸手搓了搓脖子里的红绳,正想过去看看,就被季夫人打断了:“待会儿见人家小公子的时候,记得把你脖子里那块东西藏好,真是丢死人了,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偏偏戴个那玩意儿,我早晚要给你扔了。”
季听的注意力收了回来,挽着季夫人的胳膊嘻嘻一笑:“这东西可是我的护身符,换一块就没有这功效了,我才不舍得扔,放心吧娘,我保证不让旁人看到。”
季夫人看她一眼,气哼哼的领着她继续爬楼。两个人又走了一截,季听再次停了下来,这回脸色都有些发白了:“我、我不行了,太累了。”
“你今日怎么回事?”季夫人目露担忧。
季听微微摇头:“穿得太笨重了,早上又贪吃糕点,现在太阳一晒胃里直泛酸。”
季夫人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咬了咬牙道:“实在不行咱就先回去吧,改日换个地方再约便好。”
“那哪行啊,都答应人家了,不去不合适,再说人家也是辛辛苦苦去到上面的,我们哪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季听虽然平日里跳脱了些,可骨子里还是个又乖又善解人意的小女儿。
季夫人叹息:“那你再歇歇,歇好了我们再走。”
“……我没事,慢慢往前走吧。”季听撑着一口气直起身子。
季夫人不认同的扶住她,正打算再劝,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走了过来,对着她们微微抱拳,季夫人认出了他是谁,顿时紧张起来。
“娘,怎么了?”季听小声问。
季夫人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男子,压低声音问:“敢问李公公有何贵干?”
一听‘公公’二字,季听眼神里闪过一点惊讶,下一秒脑子里便浮现一个人的脸。
男子和煦的笑笑:“咱家是奉皇上之命去佛寺取些香灰做药引,上山时恰好看到二位,想到石阶太长,恐怕夫人小姐会有不适,便想请夫人小姐随咱家乘了马车一同上山。”
季夫人立刻拒绝:“这……不太好吧,你有皇命在身,自然是可以走那条路,可我们只是……”
“夫人不必担心,若是皇上问起,咱家会亲自与他解释的。”男子继续道。
若是平时,季夫人绝对不会答应同行,可看到女儿泛白的脸色,心里便一阵阵的心疼,加上男子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纠结许久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三人从路旁近路到马车上,马车朝着山上飞快跑了起来。
看着季听渐渐好转的脸色,季夫人朝男子道谢:“多谢李公公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夫人不必客气。”男子温和道。
几人很快到了佛寺,男子取了香灰便转身离开了,似乎跑这一趟真的只为这点小事。季夫人松了口气,先带着季听去拜了佛,再去厢房见了侍郎夫人。
你来我往的客气完,季听便按照季夫人的指示往佛寺后方去了。不同于佛寺的热闹,佛寺后院十分安静,半天才看到一个洒扫的小和尚,确实是个相亲见面的好地方。
季听慢悠悠的走着,很快便看到了约好的凉亭,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凉亭里一道清隽的背影。她脚下步伐慢了一拍,半晌才正常往前走,快到凉亭时停了下来,无端有些紧张:“你、你好,是张公子吗?”
她问完,那人便转身了,七年的时光好像对他没有半分影响,只是愈发英俊愈发阴柔了。英俊、阴柔,两个不相干的词汇,放在他身上却奇妙的融合了,他仿佛山间化形的妖精,专门奔着摄人心魄而来。
“季小姐,多年未见,你长高了许多。”申屠川平静开口,宛若在招呼一个老朋友。
季听回过神来,忙朝他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督主大人。”七年未见,他已权倾朝野身份显赫,早就不是昔日她能直呼其名的小太监了。
申屠川目光沉静:“季小姐客气了。”
女大十八变,更何况今日季听精心打扮,比起幼时更是变化巨大,美得晃人眼睛。可在申屠川眼中,季听却是没什么变化的,无论当初的十岁小儿,还是今日待字闺中的姑娘,都半点变化都无。
季听讪讪一笑,本来见到故人该是欣喜的,可不知为何,一对上申屠川那双眼睛,她就有些怕得慌。能不怕么,这可是个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们一家的人物,而且这些年多少听到些他残暴的传闻,她也知道他并非外表这么和煦。
……可即便再怕,也总得跟他说两句话啊,否则干站着算怎么回事?季听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到他问:“季小姐今日来佛寺做什么?”
季听愣了一下,回答的话到嘴边换了一层意思:“回督主大人的话,小女子今日是随娘亲礼佛来的。”
“是吗?”申屠川看她一眼,便不说话了。
季听口唇发干,半晌鼓起勇气问:“督主大人公务繁忙,今日怎么也来佛寺了?”
“自然也是为了公务。”申屠川回答。
季听顿了一下,终究没挡住好奇心:“什么公务呀?要是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季小姐说笑了,不过是寻常公务而已,也没什么可保密的,”申屠川说着,对上了她的眼睛,“今日我来,是为抓一人。”
明知道不该问下去,可季听还是忍不住好奇:“什么人?”
“张和月。”
这不是她今天相亲的男子吗?!季听一个激灵:“抓他干什么?”
“他勾结五皇子谋图皇位,是诛九族的大罪。”
季听脸上的笑都僵了:“那、那九族的话,也包括姻亲?”
“自然。”申屠川扬起唇角。
季听咽了下口水:“你抓到他了吗?”
“他方才一直站在这里,自然是抓到了。”申屠川面容清浅。
季听沉默一瞬,弱弱的问起:“那个……若是跟他相亲的关系,也会被抓吗?”娘还跟张和月的母亲在佛堂相谈甚欢呢,万一也被抓走了怎么办?
说起来这时机也太巧了点,她刚要跟张和月相亲,他便出了谋反的事,自己是不是也太倒霉了些?
申屠川看了她片刻:“你今日,是来跟张和月相亲的?”
“但是我连他面还没见呢!我跟他没有关系!”季听立刻撇清,“我爹娘也跟他没关系,我们就是随便来相看一下而已!”
张和月如果落到东厂手里,恐怕是不可能活着了,不仅如此,整个张家都要受到牵连,她无力帮忙,只能尽可能的将自己家撇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