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安置好了父母,季听心中再无旁的牵挂,这一觉睡得死沉,等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嬷嬷放大十倍的脸,她顿时吓了一跳,差点亲上嬷嬷。
“你干什么?”季听震惊的捂住嘴。
嬷嬷嘴一撇眼一红,哀嚎一声跪在了她身侧:“贵妃娘娘,皇上他,驾崩了!”
季听怔了一瞬:“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夜里。”嬷嬷眼泪哗啦啦,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季听急忙掀开被子起身:“这么大的事,昨夜为何不叫醒我?!”
“督主吩咐了,不能打扰您休息,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您伤心过度昏厥了。”嬷嬷抹了一把眼泪,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奴婢恭喜贵妃娘娘,先帝驾崩前留了遗诏,着九皇子继承皇位,等登基大典一过,您就是太后了!”
“……你这情绪切换的也太快了。”季听无语。
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也是替您高兴……您现在醒了,得去皇上跟前哭灵了,若是一直不去,恐怕会被人指指点点。”
“督主怎么说,他让我去了吗?我不会一到那边,就有反贼要劫持我吧?”戏本子看多了,总觉得这会子随时会遭遇危险,她不太想出门。
嬷嬷笑了:“娘娘想多了,这些年皇上不肯立太子,朝堂宫廷处处都是督主大人做主,督主大人的势力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怎么会让您在后宫出事呢。”
季听一想也是,于是叫嬷嬷伺候着换了素白衣裳,想了想又在脸上敷了一层粉,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了。嬷嬷连连点头:“还是娘娘有办法,各宫嫔妃已经在灵前哭一夜了,个个都憔悴得不行,咱要是红光满面的过去,定然是要惹出是非的。”
“嗯,走吧。”季听照了照镜子,确定寻不出破绽了便出门了。
嬷嬷跟在身后,还不住的小声提点:“待会儿到了那边,您可一定要哭出声来,虽然督主吩咐了不准您掉眼泪,但奴婢怎么想怎么不合适,您多少还是做个样子。”
“我知道了。”季听心里挂念申屠川,十分想去找他问问情况,可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摆出一张颓丧的脸,低着头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后,总算到了灵堂,季听远远看到灵前跪着的嫔妃们,嗷的一嗓子喊了出来,唱戏一般捂着脸跑到灵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嬷嬷看着这一系列流畅的操作,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但好在其他人累了一夜,也没精力看她了,就算有那么几个偷看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季听刚跪下干嚎几声,就累得不行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吃早膳,再看一眼灵堂上摆的饭菜,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但是也只能看看了,季听叹了声气,等嬷嬷过来后小声说了一句:“你怎么不提醒我吃早膳?”
“哎哟!奴婢光想着您做太后的事了,把早膳给忘了。”嬷嬷一脸懊悔,显然这是她做奴婢的生涯里最大的失误。
季听无奈的看她一眼:“罢了,都到这儿了,再吃也晚了。”
嬷嬷连连称是,扶着她到一旁跪下。
哭灵的时间比季听想的要久,转眼一上午过去,大殿里已经三个人昏倒了,剩下的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肚子饿得不行,可也只能坚持着。
日头渐渐西移,她的膝盖疼得不行,跪在那里摇摇晃晃的,嬷嬷目露担忧,可也没办法帮她,只能在身边小声鼓励。
“……你说再多也没用,我恐怕是真不行了,嬷嬷,你记得接住我。”季听有气无力道。
嬷嬷疑惑:“接住什么……”
话没说完,季听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接着朝她怀中倒去,嬷嬷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急忙扯着嗓子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来人呐娘娘昏倒了!快送娘娘回去歇息!”
一阵兵荒马乱后,季听如愿回到了凤栖宫,叫人做了一堆佳肴开始用膳。
大殿内再次恢复平静,一个宫妃终是忍不住酸溜溜道:“贵妃娘娘真是好福气,从未侍寝过一日,却白得了一皇子,如今先帝驾崩,她只守了一上午,便昏过去歇息了,跟她一比,咱们这体格糙得竟像奴才一样。”
“姐姐慎言,先帝传位九皇子,贵妃娘娘日后便是太后,不是你我可议论的。”一个年岁较小的妃嫔道。
那宫妃嫉恨的绞住手帕:“几日后本宫就要随皇上去了,本宫还有什么可怕的?”
“姐姐这么说,可是要置母家于不顾?”妃嫔反问。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大殿上所有妃子听得一清二楚,果然她一开口,其他妃子心底的不服顿时压下不少。
这边申屠川听说季听昏倒的消息后,立刻从前朝回到了后宫,结果一进凤栖宫就看到她正在大快朵颐,顿时好气又好笑:“方才有人说你昏倒了。”
“我装的,”季听夹了块芋头,嘴里顿时鼓鼓囊囊的,“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我怎么回来了?”申屠川气笑了,方才听说她昏倒,虽然心里下意识觉得有问题,但身体还是先行了一步,等他猜出个中关窍时,已经到了这里。
季听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今日可有人闹事?”
“没有,你既然无事,我就先走了,若不想守灵,直接知会太医院一声,他们自会帮你寻好理由。”申屠川匆匆道。
季听啧了一声:“太医院也都是你的人吗?你手伸得可够长啊督主大人。”
“怎么,刚要当太后,便想收拾我这个佞臣了?”申屠川撩起眼皮看她。
季听轻哼一声,起身缓缓走到他跟前,趁他不备踮起脚在他脸上啾了一口:“那倒不舍得,就是挺想亲一下的。”
申屠川的唇角勾了起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进了怀里:“等我忙完……”
忙完做什么,他没有说,只是眼神就叫季听开始脸红心跳了,再不敢招惹他。她慌张的推开他:“你你赶紧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申屠川轻嗤一声,转身离开了。他一走,季听也没什么胃口了,懒洋洋的到贵妃椅上躺下,一晃一晃的打发时间。
托申屠川的福,这一日她没有去守灵,只是第二日说什么也得去了,拖延到快晌午时,她才往大殿去,一到就开始昨日的流程,等到跪下后实打实的擦了一把汗。
演戏,真的是力气活啊。
后宫忙碌的时候,前朝也没闲着,季听不知其中险恶,但也明白让九皇子顺利登机不是什么容易事,但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当日晚上,便传来昭告天下、半月后新帝登机的消息,后宫一众人等在先帝灵前朝季听下跪道喜。
季听绷着脸,摆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各姐妹平身吧,日后这宫里,还是得咱们互相支撑了。”
“太后娘娘!”一个今年刚入宫的小宫妃扑通跪下,眼泪汪汪的看着季听,“求娘娘救救嫔妾,求娘娘饶命!”
小宫妃的话就像带了个头,十几位没有子嗣的妃嫔也跟着跪下,哭海连天的求她,这哭声要比对着先帝时不知真诚多少。季听看着这些花一样的小姑娘,忍不住一声叹息,正要说些什么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先帝尸骨未寒,你们便这样逼迫太后,究竟意欲何为?”
众人一个激灵,当申屠川迈过门槛走进来时,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了。
季听看向他,眼中满是不忍,申屠川沉默一瞬,淡淡道:“先帝崩逝时并未留下要尔等殉葬的只言片语,只提过要你们去灵山寺带发修行,为他老人家祈福,你们这都不愿?”
嫔妃们都愣住了,有脑子活泛的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当即叩谢季听,其余人也跟着道谢。
申屠川扫了季听一眼,一本正经的开口:“新帝回宫了,娘娘随我来吧。”
“……好。”季听急忙跟着往外走去。
两个人都绷着脸,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没人的小路上,季听才偷偷牵住了申屠川的袖子。申屠川顿了一下,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
“带发修行也好可怜啊,她们那么年轻,家世容貌都不错,本来可以有个大好人生的。”季听叹息一声。
申屠川握紧了她的手:“你想让她们留在宫里?”
“留在宫里也是磋磨人生,但至少比带发修行要过得好一些。”季听抿唇。
申屠川淡淡道:“可我不想让她们留下。”
季听蹙眉看向他,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太碍眼了,新帝年岁还小,要过上几年才开始选妃,她们一走,后宫便只有我们两个了,不好吗?”
“好是挺好的,就是……”
申屠川打断她的话:“带发修行只是一个借口,我会暗示她们家中,找机会便以假死脱身,让她们各自再寻前途。”
“还能这样吗?”季听打起精神。
申屠川扫她一眼:“怎么,动心思了?”
“……你真是。”季听哭笑不得,瞄一眼周围没什么人,当即掐了他的手心一下。
申屠川的唇角勾起:“我这几日会非常忙,恐怕顾不上你,你随心就是,不必太在意旁人眼光。”
季听知道他这是不想让自己再去守灵的意思,但这样势必会给他造成一些麻烦,因为她只是随口应下,并不打算真的如此肆意妄为。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东宫,季听盯着眼前的大门,突然有些紧张的停了下来。
申屠川奇怪的看她一眼:“怎么不进去?”
“我有点怕……”想想她也不过十七岁,竟然有了个六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