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细语滋润万物,岳麓山的积雪一夜之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满山青翠、一地春风。
小村落中,身着布衣的老夫子,负手站在屋檐下,眺望楚地千里河山。远处的学堂里遥遥传来朗朗读书声,声音稚嫩,却给这山野村落凭添了一股朝气。
踏踏踏——
靴子踩过积蓄雨水的道路,背着书箱的梅曲生,撑着雨伞来到屋檐外的院落里,附身一礼:
“师父,怎么没去树林里下棋?”
老夫子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一如既往言语不多:
“没看见下雨?”
“呃……”
梅曲生呵呵笑了下,走到近前,在屋檐下放下书箱,左右看了两眼:“大白鹅和阿黄怎么不见了?师父炖了?有没有给我留一口,跑了一路,还饿着。”
老夫子望向西北:“当嫁妆,送人了。”
梅曲生听到这个,脸上露出几分不满:“许不令那厮,把玉芙拐走不给聘礼也罢,连养的家畜都顺手扒拉走,他脸皮咋这么厚?还好这房子和地带不走……”
老夫子淡淡哼了一声:“何止房子地皮,那小子,连我都想扒拉走。”
梅曲生一愣,走到近前,好奇道:“许不令还想请师父去西凉,给他许家出谋划策?”
老夫子走入雨幕,沿着山野石道缓步前行:
“让许不令去幽州,是为了让宋暨发觉许不令在幽州抢玉玺,从而往西北调兵提防肃王,给北齐破关留出个空子;让你去给楚王送信,透漏菩提岛的消息,意在让吴、楚、肃三王卷入玉玺之争,彼此结怨。
事情很顺利,许不令也知道是我在背后做这些事儿,所以前几天派人过来要鹅,顺道请我出山,让我去肃州呆着,免得那天我觉得宋暨、宋正平更有前途,转手就把他给卖了。”
梅曲生跟着后面,撑着油纸伞遮雨:“师父都把玉芙嫁给他了,他还不放心?”
老夫子轻轻笑了下:“他的担心是对的,若是觉得我嫁了个孙女,便会无条件向着他,才是真的不堪大用。
我苏幕一生所求,和祖师左哲先一样,无非一个‘天下太平’。
太平是打出来的,便如同养蛊一样,三国君主、各路诸侯,都是蛊盅里的一只只虫子,以其他虫子血肉为养料,互相吞并蚕食,直至只剩下最后一只蛊王,这个蛊盅里才会太平,这也是‘大势’。
但互相蚕食吞并,时间跨度太过漫长,拖得越久,伤民越深。我所做的是,是顺大势而为,挑选一只看起来最强的虫子,推它两把,让其可以更快的横扫、吃掉其他虫子。
这个虫子可以是宋暨、宋正平乃至北齐姜氏、南越陈氏,甚至可以是一个市井小民,但它必然得是所有虫子里面,最有可能成为蛊王的。
若是许不令时运不济,不可能再把其他虫子吃掉,我即便是玉芙外公,把他当外孙女婿,也不可能逆大势而为,强行扶着他,给本该成为‘蛊王’的人添乱。到时候能做的,也只是保他一家性命而已。”
梅曲生认真思索后,点了点头:“师父是站在天下的角度看待人与物,寻常人确实没法理解师父的苦心。”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只希望许不令能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