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隔着雨幕,徐行看不清对方的面色,脚缓缓地从刹车上移开,手握着方向盘,突然感觉一阵迷茫。

也可以说是无助。

可能他自己也没意识到,陆怀瑾不见了,自己能着急到这个地步。

没意识到,即便今日心情欠佳,但陆怀瑾已经在自己心里占据了不小的席位和不轻的分量。

身后的车子长长地鸣笛,催促他赶快走,聒噪的声音刺耳,徐行皱着眉,使劲锤了一下方向盘。

陆怀瑾……你能去哪?

颓丧中,徐行心口又一阵绞痛,同时,鬼使神差地,“医院”二字跳进他脑海里。

张医生那句话果然是安慰。

在仪器工作的过程中,陆怀瑾一直拼命地想着“要想起和行行过去所有的事情”,依旧无济于事,除了巨大的痛处外,什么都没想起来。

“慢一点。”

张医生关掉仪器后,紧张地扶着陆怀瑾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后者脸色惨白,唇上也毫无血色。弯着腰,缩着肩膀,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小了一圈似的,双手手不住地颤抖,冷汗一颗一颗地从发间坠落,在沙发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痕迹。

张医生密切关注着他的心跳,看着他的心率从一百几渐渐降至正常水平,这才递给他一杯水,问:“感觉怎么样?”

陆怀瑾抖着手接过水,抿了一口,想说话发现嗓子沙哑的厉害。

“没事。”张医生说,“不要着急,今天只是第一……”

说着说着,他就卡壳了。

也不能称之为卡壳,因为门口站了一个人,让他无法继续后半句话。

“今天怎…”陆怀瑾抬起头,结果也没能说完这句话。

徐行站在门口。

明显是跑着过来的,不住喘着气,一手搭在门框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画册,微微弯腰。抬起头,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微微闪烁着,

目光里满是担忧,焦急和心疼,但是在看到他第一眼,这种情绪在自己疯狂奔波积攒的焦虑的催化之下,瞬间转化为愤怒。

陆怀瑾上次就清楚,因为这种疗法实在是伤身体,徐行宁愿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想再让他试第二次。

但是现在,他自己迫切地想起一些事情。

“行……”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啪”一声,陆怀瑾眼前一花,额角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砸了他一下。

一看,是那本画册。

画册掉到地上,自动摊开在某页,上面肩并肩的两个小人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徐行似乎愤怒到了极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抖如筛糠,咬牙切齿地问。

“你就那么想……想起他吗陆怀瑾?”

语调很平,但难掩其中震怒和失落,甚至还有委屈。

他也很委屈啊。

从昨晚找汤黎开始就一直跑前跑后,晚上因为陆怀瑾不睡觉,自己也没能睡安稳。甚至还因为汤黎的梦中呓语louis困扰了一整天,做衣服还扎到手,为了找他还差点撞到人……

而且这种疗法这么伤身体……徐行只稍微回忆起陆怀瑾初次治疗的那天,那巨大的嗡鸣声就好似穿越时间来刺破耳膜。

他咬了咬牙,看着沙发上的人。

不难受吗?

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方式?

为什么不愿意听自己的话,不愿意慢慢恢复?

刚刚结束治疗,陆怀瑾整个人还没恢复过来,又被这么一砸,脑子突然就有点懵。

或者说一片空白,像是浓稠的雾气。

是以几近一分钟的僵持后,陆怀瑾还没有开口。

徐行从以前就很讨厌陆怀瑾什么都不说的样子,与其这么冷暴力,徐行更愿意他直接讲几句louis的事情,也比就这么沉默着好。

沉默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对方低垂着脑袋,从徐行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头上那处伤口,头发永远比其他地方短一截。

看着那处似小狗一般的伤痕,他积攒了一路的焦躁和不安终于在对方的沉默中爆发。

“行,不说话是吧。”

他直起腰,转身。

“那你慢慢想吧。”

张医生他不知道这小两口原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作为一名医生,他的职责是替病人治病,尽最大可能帮助病人恢复,仅此而已。

但是……

他忍不住望了望徐行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张医生。”陆怀瑾终于慢慢开口,“你……你帮我把行行,把他叫回来,我……”

话没说完,他刚刚降下去的心跳突然又开始飙升,他一手拼命地摁着刚刚被画册砸到的地方,冷汗又一瞬间攀附了全身。

看这状况,张医生哪敢离开,氧气面罩摁在他脸上,拼命地让他控制呼吸。

穿堂风都走廊呼啸而过,偶有一丝钻入屋内,将画册的纸页吹得哗哗作响,画面随风疯狂翻动,最终停留在某页上。

上面有五个小字——

“我不想离婚。”

陆怀瑾机械地吸着氧气,意识不知随风到了哪里去。

……

“1.白t恤,创可贴,铅灰和颜料。”

“2.写错陆怀瑾的名字。”

“3.陆怀瑾衣服上被泼了饭。”

“4.去看星星看月亮。”

“5.偷陆怀瑾的糖吃。”

在那个日记本上,徐行写下了很多陆怀瑾和louis的事情,但此时的陆怀瑾只记得这五件。

第一件事他有印象,是那天在书房和行行吵架,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论是白t恤还是创可贴,还是铅灰和颜料,都是徐行。

“行行?”

陆怀瑾突然反应过来,行行去哪里了?

此时的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四处没有一栋建筑,也没有半个指路的方向标,但他心里好似有一个目标,趋势着他朝浓雾中心走去,好似行行就在那里一样。

浓雾中心摆着张巨大的桌子,床上躺着个人。

那个人蜷缩着,背对自己,但陆怀瑾还是认出这就是他的行行。

喜出望外迎上去,但他的身体就像雾气一样没有实体,触摸不到徐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