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恬昭走出去,听他沉声道:“我看陛下头发开始生出黑色,可是你换了药?”
恬期点头,又不免得意,道:“有我在,那几味药用不用都无所谓,你看,他都好久没发病了。”
“你能一直陪着他么?”恬昭一脸凝重,道:“你不可能跟他形影不离,这样贸然换药对他病情有弊无利,何况如今他腿好了,日后再发起疯来,只怕更难制服。”
“可那药刺激性太大了,一直用,对他身体才是有害无益。”恬期安抚道:“你放心吧,有我在呢。”
“你这是真打算跟他一辈子了?”
“那还能怎么着。”恬期坦然道:“谁让我们两情相悦呢?”
恬昭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终究是叹了口气:“其实他之前犯病,跟腿伤也有关系,如今腿好了,精神方面应该也会轻松一些,总归,你小心应对便是。”
“您放心吧。”
他亲自把舅舅送上车,重新返回时候,在前殿遇到了拿着笔跑出来晏恒伊,他也十分激动:“桃桃,陛下好了,我是不是不用再帮他批折子了?”
恬期看了他一眼,有点于心不忍,道:“你早晚都要学,早学早上任,乖。”
“可我还有好多书没看呢!”晏恒伊跺脚,又被恬期摸了摸头:“待会儿我跟你皇兄说,让他放你几天假。”
晏恒伊眼睛一亮:“真?”
“说好了。”恬期跟他拉钩盖章,又把他哄回去看奏折之后,便快步走向后殿。
到地方时候,正好见到一个宫女正慌乱给息旸擦身上,男人眉头紧锁,沉声道:“下去。”
宫女哆哆嗦嗦端着空碗退下,恬期走进去,嗅到他身上一股淡淡苦药味,道:“不小心弄你身上了?”
“嗯。”息旸拿帕子沾着身上水痕,恬期亲自去柜子里找了件新衣服,脸上表情居然有些高兴,息旸一眼瞥见,道:“我这样狼狈,你还笑得出来?”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变了?”
息旸挑眉。
“你脾气变好了。”恬期拉着他到屏风后面,给他宽衣,一脸欣慰,道:“我忽然觉得,这样才是真你,以前跟假一样。”
息旸张着双臂任他动作,道:“是么?”
“对呀,你以前动不动就发脾气,就要喊打喊杀,而且也不许宫女近身,每天黑着个脸,像个阎王爷似……吓死人了。”
息旸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在他看过来时候,又温柔笑开:“可能因为腿好了,心病少了一桩。”
“那你现在是不是看什么都特别顺眼了?”恬期好奇道:“你看这世界,是不是色彩缤纷,赏心悦目?”
息旸张开双臂顺势搂住了他,宽袖垂在身侧,温声道:“阿期说得对。”
少了阴郁息旸当真像个君子,不,他就是君子,恬期恍惚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太子殿下,他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来吻他,道:“我就知道,这才是真你。”
息旸又笑了一下,眉梢都染上了温润颜色,浑身每一寸似乎都变得让人心动了起来。
恬期心跳砰砰加快,止不住又凑过去,软软道:“哥哥,亲我。”
这才是真息旸,恬期无比确定,自信又坚定,他爱有尺有度,不会过分让人感觉到压力,也不会过少让人没有安全感。
就连行房时候,都温柔极了。
恬期哼哼着缩在被子里,看着对方遍布着汗水侧脸,又悄悄凑上去,“哥哥,还能再来一次么?”
这种事断断没有不能。
恬期心满意足窝在他身下,迷迷瞪瞪要睡着时,息旸又亲了亲他:“这么喜欢?”
恬期飞快看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小小声说:“喜欢疯了。”
息旸手指点了一下他鼻尖,慢慢在他身边躺了下去。
恬期真真正正感觉到了跟‘神仙哥哥’在一起美妙,不光是他觉得美,大承宫宫女太监,金銮殿文武百官,每天苦兮兮学着怎么做天子晏恒伊,都显而易见感觉到息旸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尽管有时候他会微微沉下脸,可也总是很快会把情绪调整过来。
他情绪好了,下面下人们也就没那么战战兢兢了,这其中,有些存了心思,自然也都开始蠢蠢欲动。
息旸平日出行也不再坐车坐轿,没事就会去御花园里溜达,他在努力适应自己双腿。
恬期最近却不怎么爱出门了,他又开始翻书制药,每天把手上弄黑乎乎,不知在忙些什么,息旸有心想陪着他,却被他关在了门外:“不要烦我。”
这日,他大功告成,端着一个小盒子出门,正巧碰到杨金叶。一般情况下,左右史都是跟着息旸到处乱转,恬期一见他就立刻朝四周看,没瞅见息旸和梁修洁,就揪着他问:“陛下人呢?”
“皇后。”杨金叶行礼,目光落在他脸上墨色,吃了一惊:“您这是干什么呢?”
恬期高兴把手里东西给他看:“你看。”
“黑乎乎……”杨金叶嗅了嗅,他倒是见多识广:“染料?”
“对。”恬期开心把手收回来,道:“再过几天就是陛下生日了,我看他腿也好了,长身玉立,就想着要是头发也能变黑,肯定更加风流倜傥,不过新生头发长没那么快,这么半头黑半头白也怪难看,之前看他用那个染料,一沾水就掉色,我就重新调制了一份……你说他会不会喜欢?”
他对身边人向来是藏不住话,杨金叶听一脸敬佩,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晒,道:“皇后费心了,陛下怎么能不喜欢,您便是随便送他一朵花,他也是稀罕不行。”
“这我当然知道。”恬期抬了抬下巴,道:“我就跟你现现。”
他得意洋洋,到了前殿看到苦逼晏恒伊,也去现了一番,晏恒伊却眉头一皱:“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费心了。”
“干嘛?”
“你不知道吧,现在都听说他病好了,献殷勤可多了,也不差你这一个。”
“那不废话。”恬期还挺骄傲:“他长那么好看,又那么有才华,还是天下之主,有人献殷勤多正常?不过献也没用,我随随便便一句话,也比她们花了心思要能让他高兴。”
“你怎么这么自信……”晏恒伊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恬期从小到大一直都这样,也就没在意,道:“虽然陛下最喜欢你,可也不能保证不喜欢别人吧?”
“他不会喜欢别人。”恬期朝四周张望,翻着抽屉,想把自己新做染剂放在息旸能不经意看到地方,他可等不到息旸生日那一天,到时候那么多人来贺寿,就显不得他了,他要提前把礼物送出去。
晏恒伊歪着头看他忙活,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可听说他昨天在御花园遇到一个舞女呢。”
“舞女?”恬期侧头,道:“我记得,舞乐坊姑娘有时候会去那儿练舞,我也见到过,不过陛下去时候就会把她们都赶走,他觉得吵。”
“没有赶走,昨天他还坐着看了一场舞呢。”晏恒伊说:“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不疯了,可以忍受别人小小过错,自然也能纵容舞女谄媚,这才是真正他。”
恬期停下脚步,扭脸看他,道:“谁跟你说?”
“宫里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呢?”晏恒伊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应该也是好事,咱们当初不就是想着,等他疯病好了就提出和离么?你要不趁机提一下吧,他不疯了,应该就会答应。”
恬期把手里小盒子放在了桌上,晏恒伊察觉他脸色不妙,忙道:“你,你不会要去找他吧?他病好了,不是非你不可了,你可不要找事啊……”
恬期看了他一眼,晏恒伊立刻捂住了自己嘴。
恬期大步朝御花园走去。
息旸从未想过,以前自己给恬期带去了多少压力,他总想着要控制住恬期,要好好爱恬期。直到这次腿好了,他才发现原来恬期喜欢是他君子一面,他想努力扮演好这个君子,不随便杀人,也不随便表现出厌恶,尽量平等去对待每一个人。
可他骨子里还是个疯子,他知道,身边每一个音符都好像是一把刀在刮着他心,面前女子手腕纤细,媚眼如丝,却不及他心上人万分之一。
“好了。”他开口叫停,女子立刻收起舞姿,犹豫看向他表情,“还有最后一段,姑姑说很绝地方,没有挑到。”
“过几日朕寿辰,再看也不迟。”息旸习惯性笑了笑,他知道恬期喜欢他这样笑,每次他这样笑时候,恬期眼睛都会发光。
他变得正常了,恬期就更喜欢他了,他都好多天没有说过,以后再也不要他了这种话。
他起身,身后太监立刻为舞女送上一串珍珠,笑道:“陛下赏。”
舞女微微一愣,扭头看向大步走开男人,忽然几步追了上去:“陛下!”
息旸停下脚步,转身,对方陡然一个趔趄,被他扶了个满怀。
舞女涨红了脸,急忙站直:“奴婢为陛下献舞,本就唐突,陛下愿意看已经是天大福分,这么贵重赏赐,实在是不敢收。”
她纤细双手碰上那串珍珠,不敢去看对方眼睛。
却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轻哼:“你准备扶她多久?”
息旸立刻缩回了手,扭脸看他,下意识微笑了一下。恬期表情刻薄至极,带着几分阴阳怪气:“怎么,刚摘掉废人头衔,就迫不及待要收后宫了?”
息旸笑容僵住,他脸色微微绷紧,身边舞女惊疑不定,文琳琅也是一脑门子汗。恬期嘴是真毒,他高兴了,哄人时候一套一套,不高兴时候,要往人心里扎刀子,也是快很准。
息旸抿唇,道:“都退下。”
众人福身,恬期却道:“我看,该退不是他们,应该是我吧?”
他瞥了一眼一旁带着戒备看自己舞女,头也不回转身,刚走过假山,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甩了一下,甩不脱,便直接上脚来踢,“你现在倒是快了,不是两只轮子追我摔跟头时候了?放开!你弄疼我了!”
息旸放轻力道,却依然没有松开:“我跟你道歉,不要生气。”
“你有什么好道歉?你这样身份,这样长相,这样……”他看了一眼息旸腿,嗤笑了一声,道:“多是人扒着你不放,你何必在乎我?”
息旸脸色微微发白,道:“你真一点都不在乎我感受,是么?”
“我为什么要在乎你?我又不喜欢你!我烦你都烦死了,我刚才还想着呢,反正你现在也不会犯病了,正好,我也可以脱身了,还是和离……”
“轰——”
耳边一阵地动山摇,恬期身子不受控制晃了晃,身后假山有山石滑下,正好落在他不远处,他脑袋上还一阵稀里哗啦碎石子声。
恬期哆嗦了一下,没出息闭了嘴,心口却是一阵窒息般难受。
他脸颊慢慢涨红,息旸怒意收敛,伸手扶住他瘫软身子,从袖中取出药给他含住,小心翼翼搂着他,轻声道:“你不在乎我,我却在乎你,好了,不气了,阿期?”
恬期眼圈红了红,被他抱在怀里,扁了扁嘴:“你要是在乎我,你就不会去找舞女。”
“以后不会了。”
“你真是主动找她?”
“不是。”息旸本来不准备解释,见他又咄咄逼人,不得不道:“只是御花园遇到,想着你不许我那么霸道,就没有赶走,她为了感激我,说要为我献舞,我没有拒绝。”
恬期一把揪住他垂在胸前长发,怒道:“为什么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