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其他弟子补上剑阵的缺口,叶离察觉不对,瞥了一眼,却见那些弟子神情呆滞,眼神发直,显然是被人控制了。
再一看眼前的右长老,空洞的神情如出一辙。
这位右长老与程宁私交甚笃,留在外头护阵的也都是程宁精挑细选出来的弟子,其中不乏他座下亲传弟子,方才他们群起而攻之,叶离便觉蹊跷,眼下心中已确定了七八分,便对傀儡人道:“尽量别伤他们性命。”
对方有三百多人,个个都是元婴后期以上的高手,阵法配合无间,变化多端,而叶离他们只有十三人加一条蠢蛇。
本就以少敌多,加上投鼠忌器,就越发捉襟见肘。
叶离在心里暗暗叫屈,他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是在营地里吃吃喝喝顺便盯个梢,哪知一来就要力挽狂澜——为什么这种好事不给大师姐呢?
想到大师姐还被困在阵中,他一个恍惚,左臂被右长老的刀刃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洇湿了袖子。
他顾不上伤口,咬咬牙纵身跃起,在这里多耽搁一刻,大师姐他们生还的机会便小一分。
正心急如焚之时,忽听天际传来一声清越的啸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闪着五彩光芒的大红鸟张开宽广的翅膀,犹如一片彤云,划过黑云密布的天空。
叶离喜出望外:“伽陵!”
大叽叽身后跟了一串飞禽走兽、妖魔鬼怪,林林总总有数百妖众,虽有些不伦不类,倒也声势浩荡。
伽陵鸟眼珠子转了转:“没用的归儿子叽,到头来还得老子救你们叽!”
他一边抱怨,一边在空中盘旋,翅膀一挥,便有几十上百的卷轴朝着太璞宗弟子飞去。
弟子们以为是什么暗器,纷纷举剑格挡,谁知那些东西并不发起攻击,只是悬停在他们面前。
太璞弟子正一脸茫然,那些书卷忽然“刷拉”一下齐齐打开,弟子们被卷轴上闪着七彩宝光的字迹晃得两眼一花,耳边响起循循善诱、温柔缱绻的歌声:“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好学之心油然而生,他们身不由己,一字一句照着各自的书念起来。
大叽叽得意洋洋道:“小的们,给本座上,把那些太孙子生擒活捉!”
众妖手持棍棒,哼哼哈哈地一拥而上,趁着那些弟子被书蛊惑,照着后脑勺便是一闷棍,然后用施了法咒的绳索将他们捆绑起来——动作麻利,一看就知道这种事平常没少做。
螣蛇阿银不明白那些凡人怎么打着打着突然念起书来,歪着脑袋,瞪着一双金瞳。
叶离道:“阿银,盘他们!”
阿银最喜欢盘东西,一听便来了劲,尾巴一扫,把几个修士卷作一堆,“砰”地扔到地上。
叶离略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种投机取巧的伎俩对右长老这样修为高深的修士便没用了。
右长老被叶离剑气逼得后退两步,眼中有红光一闪而过,随即更加迅猛地攻过来。
大叽叽拍拍翅膀:“归儿子,我来帮你!”
叶离格开一刀:“别管我,你去破坏阵眼!”
伽陵鸟一听,便朝着法阵飞去。
叶离叫道:“中间那把剑,用你的离火烧它!”伽陵曾是九天神鸟,离火可克一切邪魔。
话音未落,那右长老忽然灵力暴涨,手中长刀光焰万丈,如一条长长的火鞭,劈头盖脸地照着叶离砍落下来。
叶离往右侧一闪,胳膊被烈焰燎了一下,顿时一片焦黑,伤口雪上加霜。
他忍不住痛嘶了一声,往阵眼处一瞥,见伽陵鸟口中吐出烈焰,酸池已成一片纯净的火海。
火海中央,伏魔剑变成炽白。
刀再次砍来,叶离强提一口气,正要举剑相迎,忽听背后有利刃破空之声,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若是要避开,便要撞在右长老的刀刃上,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他已听见利刃穿过布帛,刺破他的皮肉,眼看着就要刺入他后心。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悬在阵中的伏魔剑忽然“扑通”一声坠入池中,发出“哧”一声响。
与此同时,一股白虹般的剑气喷涌而出,将魁罡六锁阵周围的人和妖掀翻至半空。
阿银伸长脖子啸叫不止,在狂风中扭动着身子,颠颠地朝着池中央飞去。
一人随着剑气破阵而出,轻轻落在银蛇背上。
叶离背后那偷袭之人不知所踪,他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滚,被一只手拎住后脖领,往旁边一抛。
叶离落在一片绵软的云上,耳边响起个熟悉的声音:“自己找药吃。”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讨嫌,但此时听在叶离耳朵里,简直比天籁还动人。
他差点喜极而泣:“师叔!”
苏毓乜了师侄一眼,没搭理他。
紧接着,其他人接二连三自阵眼中飞出,有身着蓝衣的太璞弟子,也有一身墨黑的魔修。
双方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继续打下去,毕竟片刻之前他们还在戮力同心、同舟共济,一脱险便开打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蒋寒秋却已飞身上前,与右长老打成了一团。
程宁对着魔修道:“魔君已死,诸位若就此归降、弃暗投明,我等便网开一面……”
话没说完,一个魔将举刀振臂一呼:“为圣君报仇雪恨!杀光伪道!”
程宁捏了捏眉心,疲惫地提起剑:“……行吧。”
正魔双方又打成了一团。
苏毓踏着螣蛇径直向岸上飞去。
阵法的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褐色的身影。
苏毓从蛇背上跃下,看了一眼面前头发花白,脊背微微佝偻的老人,冷声道:“别来无恙,我该叫你顾忠,白宗主,还是这苏正阳?”
老仆人慢慢舒展身躯,挺直腰背,浑浊的双眼变得清澈明净,流溢着年轻的光华,虽然仍是鸡皮鹤发,却与先前判若两人。
“你怎么猜到那个白景昕是假的?”他饶有兴味地问道。
苏毓道:“他死得太容易。”
那时候他去大衍复仇,两人过了数千招,白景昕忽然一招疏失,露出一个致命的破绽,被他一剑削下首级。
这失误对于他这样的顶尖高手来说很不应该,苏毓当时便心存疑惑,今日见到傀儡人将慧心石嵌入顾清潇的心脏,他方才相通其中的关窍——那“白景昕”心脏中嵌着慧心石,为了不让他察觉这个秘密,这才故意露出空门,让他削断脖颈。
大衍历任宗主练的都是千面之功,谁也不知道他们全都生着同一张脸,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那你怎么笃定我是顾忠,不是顾公子呢?”老人眼中含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