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千俏脸现出不屑之色,若无其事的道:“多谢干爹关心千千,却勿要让此人的名字打扰我们今夜的兴致。”
谢安微笑道:“明天我会使人向司马道子传话,着他管教儿子,不要骚扰我谢安的乖女儿。”
纪千千垂下螓首,一言不发。
谢安讶道:“千千还有甚么其他心事?”
纪千千抬头往他望来,眼现忧色,轻轻道:“千千在担心哩!干爹从未试过这么直接介入千千的事情中,令女儿觉得事不寻常。”
谢安微笑道:“人总是要变的,更会随时移势易而变化。多年来干爹一直奉行黄老之术,清静致虚,谦以自守。不经意下反攀上现在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权力处于峰巅的险境,盛极必衰下,已没有多少风光日子可过,所以想趁现在还有点能力,为千千略尽人事而已!”
纪千千娇躯微颤,沉吟良久,幽幽道:“干爹是否在提示女儿呢?”
谢安点头道:“此战若败,当然一切休提,如若侥幸获胜,建康将变成不应久留之地,对我对你而言,均是如此。昔日干爹离东山出仕朝廷,舍下啸遨丘林的生活,只是别无选择。现在于权位的巅峰生出引退之心,仍是没得选择,为的是家族的荣枯。”
纪千千一对秀眸射出崇慕的神色,轻柔的道:“干爹是非常人,故有非常人的智慧,千千受教啦!绝不会当作是耳边风。”
谢安浅叹道:“不论何人当政,仍不敢拿我谢家如何,且一天谢玄仍在,给谁人以天作胆,在对付我谢家前,仍须三思。我唯一放心不下就是你这乖女儿。”
纪千千两眼微红,垂首道:“干爹不用担心,你老人家离开建安之日,就是女儿上路之时,没有干爹在,建康再没有值得女儿留恋之处。”
谢安的说话语调,颇有遗言的味道,令她芳心微颤,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觉。
大晋南迁后,王导和谢安两朝贤相,先后互相辉映,为大晋建立偏安的局面,其间发生王敦之乱和苏峻之乱,均曾攻陷建康,造成大灾难,乱事虽平,晋室却是元气大伤,全赖谢安放弃隐逸的生活,出主朝政,使晋朝达致前所未有上下一心的团结局面,而这兴旺的情况,却因苻坚大军的南来,晋室对权臣大将的疑忌,彻底被粉碎。谢安是近数百年来罕有高瞻远瞩的明相,不但预见苻秦军的南来,更清楚战胜或战败后形势的变化,预早作出绸缪,没有期望,也没有失望,只是脚踏实地去做该做的事。
纪千千对他的心事,比之谢玄或谢石更为了解,亦感到他对大晋的无奈和悲哀。
低声说道:“干爹对复出东山一事,有否后悔呢?”
谢安微笑道:“这么多年来,尚是首次有人敢问我这句话。我有否后悔呢?”
他双目露出茫然和带点失落的神色,叹一口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如谢安说的,他根本没有得作选择。当时他堂兄弟的谢尚和谢奕相继去世,亲弟谢万兵败废为庶人,谢石权位尚低,且以他的才能,恐也难有大作为,若他不肯代表谢家出仕,谢门将后继乏人,沦为衰门,为了谢家庞大家族的荣辱升沉,他是责无旁贷。
纪千千轻轻道:“让女儿再奏一曲,为干爹解闷如何?”
谢安正要叫好,更想多喝两杯,宋悲风的声音在入门处道:“禀上大人,司马元显求见千千小姐。”
纪千千听得秀眉紧蹙,谢安不悦道:“他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宋悲风道:“沈老板已说尽好话,元显公子仍坚持要把一份礼物亲手交给千千小姐,说是赔罪之礼。”
谢安淡淡道:“他若不肯把赔礼留下,那便请他连人带礼给我滚出去。悲风你要一字不漏的把我的话转述,其他的由你看着办,只要不伤他性命便行。”
宋悲风一言不发的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