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如何说服女帝同意他的看法,认同他的手段,便非常头痛。武曌绝不会如他般同情和怜悯大江联内的任何人,而一律视为叛逆或外敌。
如果他是铁石心肠的人,一切不成问题,问题在他不是这种人,受着感情的支配。
湘夫人的声音从外厅传进来,道:“徒儿快起床来见师父。”
龙鹰在湘夫人对面坐下,道:“徒儿要溜了!”湘夫人美丽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他,道:“溜到哪里去?”
龙鹰耸肩道:“当然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再不走怕有钱也没命去享受。”
湘夫人白他一眼,道:“真夸大!更是倒转来说,你才是那个使人没命去享受的人。”
龙鹰笑嘻嘻道:“做师父的,最重要是须以身作则,明辨是非黑白。被小徒干掉的那个小子,叫害人终害己。哈!师父勿以为小徒在开玩笑,我今天立即走,如果师父不给小徒安排舟船,小徒泅水也要离开。”
这叫以退为进,一方面令对方不怀疑自己对月会另有居心,且可争取早些儿离开。趁武曌以为他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溜往岭南去与花间女并肩作战。湘夫人不悦道:“还要胡闹,你当是小孩子玩游戏吗?”
龙鹰摊手道:“留我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
湘夫人差点语塞,没话找话说的道:“你至少该待宽公回来后,才做决定。”
龙鹰奇兵突出的道:“师父和柔夫人是什么关系?”湘夫人双目杀机一闪即逝,冷冷道:“你说话要检点,不要胡言乱语。”
怒气从龙鹰心底里涌出来,源自对人性丑陋一面的愤慨,光火道:“你当我是第一天出来混吗?柔夫人与你虽在作风上有出入,媚术却是如出一辙。我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第一天已踏入你们精心布置的温柔陷阱,我宁愿面对的是真刀真枪,也不愿对着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召我到总坛来就是要害我吗?一个是这样,另一个也是这样。”
湘夫人不嗔反笑,柔声道:“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柔夫人又怎样害你呢?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子,昨天她帮了你一个天大的忙,还冒着开罪白清仁之险,你晨早起来便已派她的不是。”
龙鹰晓得她是以柔制刚,他却是得理不饶人,原因在他是真的想立即离开。唯一可令他留下来的,是要在月会上击杀洞玄子。但不论他对自己如何有信心,在见过洞玄子后,心中清楚成功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他怎都不能像对付薛怀义般,斩下他的首级,即使能重创他,亦难以在众目睽睽下不留手的置他于死地。一个不好,被他邪术所制,便是阴渠里翻船,毫不划算。
倏忽间压下怒火,晋入魔种之境,沉声道:“问得好!表面看,柔夫人对我好得没话说,便像师父,派康康来对付我,还说甚么禁不起她的哀求,事实上却不知在我身上弄下什么手脚,这方面,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接着大老板指使他的二女儿来害我,令我整天热欲难熬,更抵不住你们邪门的异术。因着复真的事,你们根本不愁老子不自动送上门去,故此前晚师父亲自出手,逼复真交出翠翠,又不见你如此对付夫罗什那小子?柔夫人一见小弟,立即施展媚法,目的就是要将玲莎安置到我身旁,对我肯定有害无利。虽然我仍弄不清楚你们这般做的目的,却清楚不会是好事。你给我通知花俏娘那,对玲莎,小弟是无福消受,敬谢不敏。”
说毕这番话后,整个人松弛下来,过去几天的紧张和不安,像滔滔大河般倾泄了。
自花简宁儿葬礼之后,支配他的是情绪而非理智。直至刚才一刻,还一心想杀死洞玄子,因只有如此方可减轻心中的内疚,但这却是不切实际的想法,除非将他和洞玄子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作困兽斗,否则要杀洞玄子便如杀席遥或法明般的困难。奇怪的是这个想法在过去多天里一直支撑着他,令他感到留下来是有意义和作用的。
昨天中了柔夫人的媚术,有着当头棒喝的效果,使他回复理智,晓得不单有吃败仗的可能,且绝不可以感情用事。花简宁儿之死对他的打击既深且重,令他陷于情绪大起大落的波动里,还刻意寻欢作乐,麻醉自己。幸好终于清醒过来,不再囿困于私人恩怨中,而是以大局为重。
此地已是不宜久留。
在如今的情况下,忽然要走。道理是说不过去,幸好还有最后一招,就是耍无赖。
湘夫人敛起笑容,道:“高奇湛和你说过甚么话?”
就她一句话,龙鹰明白过来,大江联情况的复杂,的确出乎想象之外。
难怪宽玉曾说,湘夫人的行为,他和小可汗有时亦管不到。
以小可汗为首的汉人派系,实则由两大集团结合而成,一为小可汗台勒虚云及其一手提拔的高奇湛,以及下面的将兵。小可汗之所以能坐稳大领袖的地位,是因为默啜只信任他,没有他们父子,大江联根本难以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