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寂静,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处可宿,他不想夜闯宸王府被无数的□□手射成筛子,也不想被云洄再批评,只能合上扇子几个起落后落在了一家尚且开着门的客栈前。
有家不能回,只能住客栈,这天下怕是没有比他更可怜的人了,进店的时候掌柜正在打着盹,听见敲柜台的声音才猛地回过了神来,看着那一身富贵的公子咽了口唾沫:“沈公子,您怎么来了?”
这京城上下或许不识得皇帝是谁,但绝对识得这位沈家的公子,沈家为首富,沈家公子又是家里的独苗,且据说这些年沈家的大半生意皆是沈公子管着的,虽是风流浪荡了些,好人家不敢把姑娘嫁给他,但是那天生的好样貌却是吸引可无数女子的青睐。
这京城上下沈家的商铺着实多的很,掌柜自然也是认得他的,但就是认得所以才惊讶,传言沈公子非绸缎不能上身,非醴泉不饮,非最新鲜的食材不食,那吃穿用度比之皇帝也不为过。
整个国家商人无数,便是再富也容不得丝绸上身,独沈家当年倾家之产助先帝荡平西番,才特许这沈家的独苗苗着丝绸上身,不必事事恪守礼度,可见尊贵宠爱。
这样的人打他门前过都是稀罕,却不知道怎么上门来了。
“你这客栈倒是不错,”沈塘四下打量了一下,夸的自然不是其中的陈设,而是能在此时开门的及时,“多少两银子,本少爷买了。”
那掌柜的直接哽住,连拍胸口才缓过气来,拱手求道:“沈公子,这客栈是小人一家的依靠啊,不能卖的。”
这样子看着他沈塘倒像是个欺压百姓的恶霸,他开口道:“你这客栈开张左不过也就几百两,我给你一千两,你到别处再开一家。”
那掌柜的顿时脸也不白了,气也不喘了,面色红润的连声感谢:“沈公子真是识货的人,我这就给您拿地契去。”
那匆匆忙忙的模样倒是生怕他反悔一样。
沈塘一身衣服便不止千两,见他如此做派倒有些好笑,心里感叹了两声“有钱能使鬼”果然不是骗人的,付了银票,拿了地契兀自上楼去了。
待行到一半,那掌柜有些忐忑:“沈公子,今夜不便,我等可否明日再挪地方?”
“给你三日功夫,不必着急,”沈塘步伐未停,直接上了楼。
那掌柜的自是感谢不已,连称好人。
小二只是在此处做工的,却也知道老板换了人,忙不迭的按照沈塘的要求更换最新的被褥:“沈公子,这平常客栈用不得绸缎,这棉被也是最新的,您看……”
“嗯,可以,抬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沈塘也不是传说中的非绸缎不可,他不过是觉得绸缎更舒服罢了,谁知道外面传成那个样子,他索性也懒得纠正,反正纠正了也没人信,倒还显得矫情。
那小二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去了。
林肃睡到一半愣是梦到了自己在游泳,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是隔壁传来的水声,此客栈多以木制为材料,虽是坚固,但是隔音效果着实差了些。
那水声也不像是有人在鸳鸯戏水,反而像是在洗澡,月上中天的时候洗澡,看来还是个爱干净的。
一梦醒来,身上的乏意解了些,林肃倒不至于为这点儿小事生气,他只是想着隔壁的人到底是哪路人。
06一句话中断了他的猜测:【宿主,隔壁是沈塘。】
【他倒没睡到花街柳巷,】林肃的睡意彻底消了,没想到第一天就能够两次相遇,还睡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如果真是缘分,那还真是有缘。
客栈的房间并非单一结构,而是两两对立,有的两张床隔两个屋子那么远,有的两张床则仅隔着一堵墙。
林肃没有内功,听力不算太好,只影影绰绰听着水声减小,床板被压沉一下的声音传来,知道那拔了毛,下过水的孔雀躺在了锅……不是,床上。
不过还真形象,林肃轻笑了一声,却听那边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嘀咕:“隔壁那人莫非有病,大半夜的傻笑吓得本公子一哆嗦。”
林肃听觉不行,沈塘的听觉却是着实不错,谈不上听声辩位,闭眼杀人,却也是能够听得清一些常人听不见的小动静的,自然也将林肃的一声轻笑听了个清清楚楚。
【06,帮忙记在账上,】林肃笑眯眯的道。
本来都打算将小少爷乐坊听曲的事情抹掉的,没想到天意不允。
06尽职尽责,并为隔壁的首富公子默哀,吐槽谁不好吐槽它家宿主,不知道宿主真的小心眼起来那心眼真比针尖还小。
可怜,可悲,可叹……
但一个肉包子夹银两换毕生富贵还是很值的。
一夜好睡,陆过晨起吃早饭得知客栈一夜易主真是差点儿噎死:“这真是有钱,太败家了!”
“此处地理位置不错,”林肃吃着小菜,听着06汇报那只孔雀正处于熟睡之中,估计着中午都未必醒的来也不打算此时再见一面了,“若是能够整修漂亮一些,客往如云,那本钱收回来也很快。”
沈塘虽是富贵奢华,却并不是个草包,能够成为天下第一首富虽有祖业在,但是没有能力也是守不住的,更何况发扬光大了。
想要赢过这样的花孔雀,让他记在心里,着实得花一些力气。
而此时并不宜再相见,白月光之所以为白月光,那是因为记忆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时刻,按他现在的样子放在那人眼中估计只有落魄,全无半边闪光之处,不如不见。
“哦,”陆过不懂那些,只是觉得好奇,“你连这个也懂?”
“嗯,打算做点儿生意,”林肃笑道。
“你不考取功名么?士农工商,商是贱籍,放弃了这么好的学问多可惜,”陆过是真觉得可惜,他虽瞧不上那些酸儒,那是因为他们实在迂腐,说不动道理。
但刑不上大夫,若非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他也去考一下,若能中个秀才都能见官不跪,哪像林肃这样有好好的大道不走,竟然要去加入贱籍。
“士农工商,前辈不算士,不务农,不做工,不经商,连这四阶好像都没有入,”林肃淡定给他分析。
陆过哑口无言,挠了挠头再不说话。
说起来好像的确他的地位最低,但是就算让他去务农他也不想。
陆过开始斟酌在林肃面前的用词,以免被某人怼死的时候是最好使用的。对林肃而言,科举取士并不难,难的是晋升,这个时代的政绩不管做的多突出,那升官也得一步一步来,最少也得数年之久,除了起兵造反自己登上那个皇位,级别永远比萧煌要低上一头。
但是经商就不一样了,沈家的天下第一富商受忠君爱国所限,不会真的越过皇家法度,可是林肃又没有那个忌讳。
陆过靠他管饭,当然是到哪里都得跟上,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林肃刷的一下将全身身家都抛出去赁了一个店面,店铺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可是里面除了一些杂物旧书,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你打算卖什么?”陆过一圈打量了一下。
“你知道这年头什么东西最值钱么?”林肃翻着那些书页不见丝毫惆怅。
陆过跳上了一旁的柜台就座道:“什么东西?”
“女人的首饰,男人的字画,”林肃笑道。
在这个文学盛行的时代,任何能够超越大家的笔墨字画都会为文人所追捧,就像是才子之名借由吟诗作对和文章传扬一样。
若不能为人所称赞,争相追捧,只能说明本事不够。
在这个时代,酒香不怕巷子深。
“可是你从哪里弄之前的字画啊?”陆过翘起了腿,“不会让我去偷吧?”
“林某怎会做如此折损文人风骨的事情?”林肃反问道。
陆过:“……”
经商可是第一大折损文人风骨的事情。
毕竟耍笔杆的跟铜臭味结合在一起,那群文人知道了怕不是能引经据典把人骂死。
“前辈,帮忙磨一下墨,”林肃铺开了纸张看向陆过道,“这个前辈应该会吧?”
陆过本来是打算拒绝的,然而一听这个口气,那必须义不容辞:“自然,磨个墨的事,但你不会打算自己写吧?”
他动作不停,林肃取过一支狼毫吸饱了墨汁,挥笔时一气呵成,三个大字笔走龙蛇,即便陆过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也能看出这字写的锋芒古朴,沉稳大气,跟其他人的比起来好像是哪里不一样。
“这写的是什么?”陆过问道。
“字画斋,”林肃将那纸取出卷了起来放在他的手上,“拜托前辈前去装裱一下,这可是我们家店的门面。”
陆过小心翼翼的捧住那张纸转身,等到出了门的时候突然脚步停住,脸一皱觉得这事不太对,可刚刚转头就碰上了林肃的笑脸:“这可是咱们店头等大事,关乎我们以后是一顿吃肉还是顿顿吃肉,就拜托前辈了。”
那一瞬间陆过竟然感觉到了责任感,拍着胸膛道:“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整好。”
那上心程度连轻功都用上了。
【宿主真是英明,】06感慨道。
这不仅免费多了个打手,还多了个免费跑腿和打杂的,只用每天管饱饭就行,全国范围内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了。
京城水深复杂,文人之间除了针砭时弊,最多的便是鉴赏字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