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子有事?”
李王氏笑了笑,那张因一直跟着丈夫务农而晒的有些红黑的脸上满是尴尬神情。
被她按着肩膀的大儿子低着头,揪着衣摆拘束着一声不吭。
谢四跟唐掌柜聊了两句,大概了解了下山南街上邻居们的状况,走出门瞧见南风正站在台阶下院门前耐心等李王氏说话,便也微微依靠在门口,观望着他们说话。
空气透着让人窒息的氛围,风卷起小巷地上的雪,被按着肩的少年缩了缩脖子。
李王氏这才终于无法再拖,她躲闪了下目光,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展示给祝南风:
“祝老板,大壮说他们每天捡柴,就能拿到一个铜板,这些天赚了不少,真是谢谢您。”
南风盯住她掌心,那是一颗糖果,是李壮用捡柴换来的钱跟她买的。
“馆子里柴禾不够,孩子们能帮忙,大家各自得利,很公平。李嫂子不用谢我。”
李王氏紧张的舔了舔嘴唇,羞愧让她脸微微涨红,却还是硬着头皮道:
“这孩子不懂事,第一天居然拿钱跟您买了糖果……我们今年粮食银钱都不宽裕,实在不应该买这样的奢侈东西,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
说到这里,李王氏抬眼看了看祝南风,脸上露出难色。
南风已猜到她要说什么,必然是想将糖果退了,让自己把一个铜板还给李壮。
一个铜板可以买一个包子,也能买一把米,够全家蒸上一锅米饭,都是能充饥的东西。
糖果小小一颗,解馋很有用,填饱肚子却做不到。
对上李王氏的眼神,南风突然叹了口气,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铜板,下了台阶将之塞到李壮手里。
满脸雀斑的孩子始终低着头,哪怕接过铜板时也没有抬头看南方一眼。
但他就算将头低的再厉害,那双红彤彤的耳朵却还是显出他的难堪。
因为穷,他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向祝南风低头恳求。
糖是他自己要买的,现在又来退,怎么能不觉得羞耻。
更让李壮难受的,是他跟娘撒了谎,他说自己用一个铜板换了这一颗糖,没敢告诉母亲其实他已经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吃掉一块儿了。
原本很怕祝老板会戳穿他,却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掏出一个铜板,什么都没有讲。
他又羞又愧,恨不能将头扎在巷子的泥土地里。
眼泪含在眼眶里,男孩子还没长成男子汉,已品尝到了活着的艰辛。
脆弱敏感的少年之心被狠狠掐住,只觉得以后再也无法挺胸抬头无愧无羞的面对朝阳,面对祝老板了。
南风有点心酸,少时她从家族独立出来,身边的朋友却还是有钱人家的天之骄女。
曾有一次,跟朋友逛街,对方怜悯她成了孤儿,再也没有大把的零花钱,一路上请她吃冰淇淋,请她吃午饭,还想给她买裙子。
她没有多说什么,都默默接受了,笑着感谢对方。
感念朋友的好意,她不想让对方不舒服,可那天晚上,她窝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人最怕的,原来是身边人的同情。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自尊心竟这般强,因此受累,也明白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却偏偏无能为力。
终于只能越来越形单影只,仅为了让印刻在骨子里的情绪不再被刺痛。
原本想将那糖也送给李壮,但南风到底没有这样做,眼下这样的状况若如此做,岂不是会让孩子觉得他高高在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接过李王氏递过来的糖果后,她温和一笑,仿佛眼下的事不过稀松平常,任何人都不需要放在心上一样。
在李王氏准备道谢前,南风抢先道:
“李嫂子,大壮和其他男孩子们都很勤快,现在我馆子里柴火堆成小山,总算够用了。后面消耗还很多,免不了还要让孩子们每天过来帮帮忙。”
李王氏自然高兴,忙应声道:“哪里话,他们左右没什么事,能赚点钱真是太好了,多谢祝老板。”
“李嫂子不必客气,回头我有些买卖还想找你帮忙,到时候说不得要请你帮忙张罗张罗。”南风恬静一笑,转而又提起一事。
“啊,祝老板要做什么?您要有什么活,直接喊我就行,我随时都有空。”李王氏眼睛瞬间亮起来,以前她还觉得祝南风一个女人家干不出什么事儿来呢,但这几天瞧着王瘸子的馆子重新开张后生意不断,热火朝天的,早已对祝南风改观。
一听说有买卖要找自己,一下便高兴起来,眼里满满渴望。
“十天以后,我再找李嫂子聊吧。”南风说罢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杂货铺。
李王氏从儿子手中接过那一枚铜板,满含期待的离开,心里想着说不定能跟王瘸子一样开个馆子,也不需要做特别复杂的菜,就能赚很多钱,还能养着几个孩子都吃饱饭。
被李王氏揽着的李壮却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祝老板没有对他们母子俩冷嘲热讽,也没有因为他要退钱而恼怒,更没戳穿他的谎言……
抿紧了嘴唇,小男孩儿有些早熟的眼睛里露出坚定眼神。
明天,他要多抱一捧柴禾给王叔。
……
南风坐在麻辣烫馆子里思考关于修仙者的所有事,直到纪寻过来接她,才展演而笑,随着少年一道回山上。
离开前她已经叮嘱了王瘸子和唐掌柜在接下来的十天里要做什么,晚饭给纪寻做了东北炸酱面。
卤子里放了大半锅的牛肉粒,甜面酱和豆瓣酱混着鸡蛋碎、香菇粒和豆腐粒,热腾腾浇在面条上,切上黄瓜丝和葱丝。
筷子一拌,裹上香碰碰热腾腾的肉酱,吸哩秃噜大口吃,香到昏厥。
锅里煮了够量的面条,南风自己只盛了一小碗,三尾猴们也是一猴一小碗,只有纪寻是守着锅吃。
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响彻四野,由于大家的声音太一致,仿佛是一场合奏,音量极大,传的过远。
不冬眠的妖兽们听着这声音简直像承受着满i清i十i大i酷i刑,光从这些声音的急迫中就能听的出那面有多好吃。
再配上若有似无的香味,一些犬科妖兽们无法自已的仰颈长嚎。
这是一首悲惨的饿犬之歌,又饿又馋,却丝毫不敢靠近,连闻味都只能偷偷摸摸……
惨不忍睹,惨不忍听。
无忘山下的零星妖兽听到这声音,也忍不住驻足,听上一会儿便不禁咽口水。
它们能从那声音里听出悲凉,听出饥饿和被狠狠压制的欲i望。
刚吃过饭的阿九正在山南街上来回溜达,也耳尖的听到了这声音。
她皱起眉,朝着无忘山上远眺。
严重怀疑是主家在带着纪大王吃香的喝辣的,把山上的妖兽气着了。
因为每次看见纪大王将大多数好吃的都吞进肚子里时,她也好想嚎两嗓子!
只是不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