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简单的事越不容易啊。”柳老太爷道,重新靠回摇椅上,“去看看,家里还有哪个姑娘该说亲了。”
又来了难不成这乐亭也能考个功名?如果真能中功名,六年十年十六年都没问题,他们柳家等得起,只是
“太爷,不再等等看?”一个老爷迟疑道,“就算他六年读一本书不简单,但王树可是已经读了六十年书了”
输了之后可不好看。
“输了更要如此,我们柳家从来不做锦上添花的事,雪中送炭才是真情义,要不然你们以为薛青为什么跟我们家关系那么好?”柳老太爷嗤笑,手中转着金球得意。
好像是因为两小儿打赌说笑,然后就缠上人家了吧?在场的人咽了口口水,这话当然也咽回回去了。
“是。”
“快去问问。”
“府学宫那边快盯着,估计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柳家上下再次忙碌。
但府学宫那边的结果却并没有很快出来。
夜色笼罩六道泉山,火把照亮山下的府学宫前,街上的人群并没有散去依旧泱泱,原本坐在棚下的很多人也都围到了高台四周,除了烈烈的风声火把燃烧声,高台只有一苍老一清脆的问答声。
一问一答。
一答一辩。
你来我往。
不急不躁。
从正午到现在二人滴水未尽,声音虽然都有些干涩,神情却都没有丝毫的倦怠。
春秋微言大义,就算有三传注解,亦是各自引申无数。
乐亭与王树辩难的虽然是同一本左氏春秋,但基于六经注我,关学与淮南学派又是大不相同的,现在他们辩难的就是如此。
二百五十年的时间,在二人的对话中缓慢又飞快的流逝,论天道论王道论战论礼,叹天地无情念鬼斧神工。
台上二人入神,台下诸人亦是入神也是熬神。
噗通一声响,角落里坐着的一人栽倒在地上,引发四周一阵骚动,府学宫一旁侍立的杂役立刻上前搀扶。
“不,不,我还能听。”那被搀扶起来的男人犹自挣扎。
“先去歇息吧,这边都记录着呢,你歇息好了再看也一样。”杂役们劝着,不由分说动作熟练的将人架起拖了出来。
夜色越来越深,台下撑不住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尚能有些空隙喝些茶水用些点心,但台上的二人却始终未停。
他们的声音渐渐的沙哑,坐着的姿态也换了几次,但身形依旧挺直,眼神依旧明亮。
街上的灯火渐渐熄灭,夜色里的山影庞然增大数倍,在一片漆黑中明亮的高台上对坐的老者和年轻人恍若独处天地之间,
晨光洒落,站在院子里的柳老太爷打拳比往日时间短了很多,因为接连不断的有家丁跑来汇报。
“还在讲,讲到鲁哀公了。”
听到这个话,柳老太爷对一旁的婢女笑道:“快了快了,再有不到三十年就讲完了。”
虽然不懂鲁哀公是什么,婢女想了想道:“那讲完就能分出胜负了吗?”
柳老太爷伸手点她鼻头,道:“不错,懂的很,问的关键,别看讲的天花乱坠,最后也不过是要个胜负。”
一个老爷递上一碗汤茶,道:“其实按理说这么久不分胜负,乐亭已经算是赢了,他毕竟是年轻人嘛,才读了六年。”
柳老太爷将茶汤咕噜两声吐出来,道:“年轻怎么了?年轻也不能欺负人呐,既然是争斗,那就凭本事,讲什么老幼妇孺啊。”
话音落,蹬蹬的脚步声再次从外传来。
“太爷,太爷,停了停了。”家丁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院子里瞬时安静下来,所有视线都看向那家丁。
“如何?”
清晨府学宫大街上再次人群涌涌,这是王树在长安城辩难的第七天,高台上辩难的人停下来了。
停止无声便意味着又到了一个分胜负的时候。
这并不是第一次,但比起以往大家莫名的多了几分期待,大约是因为第一次有人跟王树辩难了一天一夜。
结果如何?
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高台上。
高台上老者和年轻人对坐恍若昨日,他们已经寂静无声一盏茶的功夫了,最关键的是这次最后开口的是乐亭,需要回答的是王树。
而王树静默无声。
辩难当然允许思索,就算思索一盏茶的功夫也不为过,但思索总是有尽头的,尽头之后他开口会说什么?
应对还是
高台下寂静无声,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