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你今后尽可这般抱我。”萧朔道,“待万事了了,我便守在你一伸手能抱到的地方,寸步不离。”

云琅愣了半天,自己想得满脸通红,扯扯嘴角小声嘟囔:“小王爷做的一手好美梦。”

萧朔眼底一热,收拢手臂:“不会只是美梦。”

云琅被揉了脖颈,又听了好听的情话,心满意足。他如今精力十分不济,打点起心力配合着萧小王爷,将人手脚并用牢牢抱紧,舒服地咕哝一声,闭了眼睛。

萧朔阖眼,潜心找准他穴位,拿捏好手法,沿经脉施力推开。

云琅打了个激灵,在他颈间闷哼一声,别过头强忍了,背后已瞬间飙出一层薄汗。

萧朔低声:“疼就出声,不必忍着。”

“不出。”云琅咬着牙较劲,“话本上人家都不出。”

萧朔:“……”

萧朔有心同他说实话,被云少将军满心期待抱了满怀,终归说不出口,抚了抚云琅发顶:“那便咬我。”

云琅宁死不屈:“不咬,我又不是野兔子――”

“咬出疤来,便是记号。”

萧朔道:“忘川河,幽冥关,彼此认得,再不会散。”

云琅一怔:“真的?”

萧朔近来常试着自行写话本,静了片刻,镇定道:“真的,你若不信,我来日拿来了给你看。”

云琅一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连敬带畏,尚在犹疑,背上穴道叫萧朔一拿,几乎疼得眼前一道白芒,一口咬在萧朔肩头。

萧朔抱住他,温声慢慢哄:“忍一忍。”

“我知道。”云琅喘着粗气,叼着萧朔肩头皮肉,声音含混,“第一次都疼……”

萧朔哑然,将云琅愈护进怀里,以胸肩裹牢。

此前两人独处,一有闲暇,萧朔也不少替他推穴理脉。可毕竟各方不便,都是隔着衣物,有时还要隔上几层。

云琅有护体内劲,哪怕再信任他,内力也会自行抵抗。萧朔认穴再准,十分效果也只能余下一、二分。

梁太医此次下了狠手,要将伤势发散出来,这一套理脉的手法,才第一次真正使到点上。

云琅疼得发抖,眼前一阵阵昏黑,哑着嗓子:“这是前戏吗?话本不是这么写的……”

萧朔迫着自己不准心软,一个穴位接一个穴位推拿,低声道:“如何写的?”

云琅渗着汗,尽力回想:“那公子将手探进衣物,彼此赤诚,再无阻隔……”

萧朔点了下头。

云琅一顿,接着向下:“自背后起,一寸一寸,辗转抚遍。”

萧朔点点头,又换了下一处穴位。

云琅错愕半晌,喃喃自语:“摩挲推揉,牵拉提扯,无所不用。”

萧朔牵扯他腰间大穴,手上推拉使力,借机替云少将军正了正骨,将隐约错位的几处关节利落矫正。

云琅:“……”

云琅骇然:“就是这么写的!”

萧朔静了半晌,将手抬起,拭了云琅眉间淋漓冷汗:“你的确半分不通床帏之事。”

“通还用你?”云琅被他戳了软肋,老大不高兴,“我有时间通吗?醉仙楼的小姑娘……”

将来到了耄耋之年,两人开客栈卖酒,云副掌柜翻旧账,只怕还忘不了醉仙楼的小姑娘。

萧朔趁他说话分神,将云琅护牢,借引穴的力道,沿脊柱经脉推开。

云琅还在想着“凤帐烛摇红影”,只察觉温热掌心自下至上一寸寸碾过,猝不及防一阵酥麻脱力,眼前蓦地一片白芒,彻底再没能说得出话。

萧朔抬手,揽住无声无息软倒的云少将军,阖了下眼,吻了吻他的眉心。

云琅气息清浅,乖乖伏在他怀里,静得不动。

萧朔没有立时再寻穴位,按着云少将军饱读的话本,慢慢摩挲安抚,散去方才积起的沉伤蛰痛。

云琅脱力软了几息,终于缓过口气,睁开眼睛:“到哪儿了……”

“……”萧朔摸摸他的发顶:“床帏之事,不必当战事一般,迅急紧迫到这个地步。”

云琅耳廓发烫,咳了一声虚张声势:“我自然知道。”

萧朔点点头,并不戳穿:“既然如此,你我如今到哪一步了?”

云琅一时语塞,飞快倒着自己读过的内容,找了一圈没能对上,强自镇定道:“到萧小王爷亲少将军了。”

萧朔微怔,抬眸看他。

“室内烛火暖融,只是念头焚身,反倒灼人。”

云琅热气腾腾,揪着记忆尚新的一本乱背:“此时不知为何,竟有清凉雪意覆面,中间忘了,总归正好滚做一处,床帏自坠……”

云琅背到一半,忽然回神,后悔不已:“不对,这是个灵异的话本,叫《黄蛇传》。”

萧朔前几日恰看过这本,压了压纠正云少将军那蛇颜色的念头,低声道:“你为了这个,特意弄的雪?”

云琅露了馅,肩背一绷,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太傅是最后一个走的,按梁太医的说法,过不了一刻,萧朔就能醒过来。

云琅蹲在梁上,兴致勃勃守着萧朔进门,一守就是小半个时辰。

硬生生把自己守得睡了过去,雪也大半化成了冰水。

云琅只觉得自找没趣,坐在萧小王爷腿上嘟囔:“本来以为你难解相思……”

他的声音太低,听着已极含混。萧朔蹙了下眉,轻声问:“什么?”

“难解相思!”

云琅耳根通红,豁出去了,大声嚷嚷:“醒来第一件事,定然要冲进内室,同我讨束!”

到时候好歹烛影暖融,雪花飘飘,他再从梁上蹦下来,给萧朔亲个带响的。

定然带劲得很。

计划得极妥当,这会儿全变成了一盆冰冰凉的雪水。

两人从小到大一路吵过来,从来谁先生气谁占理。云琅眼疾嘴快,趁着萧小王爷没缓过神,立时不高兴:“雪都化了!”

“……”萧朔看着他:“我知道。”

云琅咳了一声,虚张声势坐得笔挺。

萧朔不止知道,还被化了的雪扣了个结实。

进门时,他分明已想好了要货真价实教训云琅一次,绝不心软。此时叫云小侯爷抢先倒打一耙,坐在榻前蹙了蹙眉:“如此说来,此事怪我?”

“不怪你?”云琅硬撑着,“若是你早进来,我一盆扬了那雪,纷纷扬扬,跳下来蹦在你面前……”

萧朔听着云琅翻扯,抬手按了按额角。

云琅身上气势转眼一软,老老实实:“知错了。”

萧朔摇摇头,低声道:“你所言不差。”

“……”云琅心说萧小王爷未免太好糊弄,伸手攀住萧朔,“跟你胡搅蛮缠呢,当真干什么?”

萧朔由他握着手臂,抬起视线,落在云琅眉睫间。

云琅缓过了方才那一阵疼,胸口还起伏着。他难得这般害臊,耳廓还泛着隐约淡红,气色难得比平日里好了不少。

云琅没听见回应,看着萧朔神色与平日有异,抬手按上萧朔太阳穴,稍使了些力道,缓缓按揉:“又头疼了?”

“无事。”萧朔摇了下头,向后坐了坐,“你――”

云琅够得实在费力,索性拿过萧朔手臂,也有样学样环在背后,大喇喇靠了,专心致志替他揉。

萧朔气息微滞,静了片刻,抬手将人环住。

“我问了梁太医,这毛病同罂|粟毒也有关。”

云琅道:“这东西毒性特异,极伤人心神。拔毒后,虽然毒性除净了,但损伤仍在。”

萧朔头疼的症候是这几年添的,与所经之事、所失之人自然脱不开干系,但也只怕不尽然是心里的毛病。

云琅问过几次梁太医,还是这次阴差阳错,问出来了当年御米之事,才想起了这一层。

萧朔中毒是在宫中,拔毒也是在宫中。此事瞒得严严实实,老主簿都不知晓,梁太医听说时,险些气得吹飞了胡子。

如今萧朔用的药,大都添了宁神补益的,只要妥帖进补些时日,自然能缓解大半。

“梁太医说,若你早几年说,对症下药,早不碍事了。”

云琅特意学了按揉的手法,头一回用,力道斟酌得极谨慎:“我若早知你头疼,定然不同你胡闹。”

萧朔握了他的手,低声道:“多亏你胡闹。”

云琅一怔:“什么?”

“没事。”萧朔不欲多说,摇了下头,“只是偶尔觉得头疼,并不碍事。你方才说得不错,若我及时进来……该很好。”

云琅只是没理搅三分,闻言反倒赧然,咳了一声:“唬你的,这你也信?”

“本就很好,风雪虽然凛冽,也能清心明目。”

萧朔道:“我站在门边,你若自跳下来,便应了一个典故。”

云琅自己都没想出来这般雅意,闻言愣了下:“什么典故?”

云琅靠着萧朔,忍不住猜:“萧门立雪?雪中送炭?何当共剪西窗烛,玲珑骰子安红豆……”

“……”萧朔看着他:“守株待兔。”

云琅:“……”

萧小王爷这脑袋只怕还不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