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如杞失神的自说自话,两个锦衣卫严阵以待,他们想要强行带走耿如杞,但是耿如杞坚持不走,他们两个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耿巡抚,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眼下乱军悍勇,还是先避开,调兵平乱才是。”两个锦衣卫劝说着耿如杞,眼神中带着惶恐和焦虑,这可是战场,指不定从哪里来的乱箭,就能要了两人的小命。
但是郭尚礼交代他们保护耿如杞,他们又不敢随便离开。
耿如杞显然是糊涂了,在经过了短暂的懊恼之后,耿如杞离开了大同左卫,来到了大同府,调兵遣将,大同右卫人心惶惶,当耿如杞的手书到了右卫之后,那些杂音,却消散一空。
大同左卫的哗营最终被平定,天边的夕阳和校场的血液一样血红。
“我是耿如杞,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刃。”耿如杞再一次回到大同左卫,重复着之前的话,而此时哗营的军卒,面对数倍于己并且团团包围他们的保商团和大同右卫军,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全部收监,待禀明圣上,秋后处斩。”耿如杞叹气的甩了甩袖子,离开了校场的高台。
这些哗营索饷的军卒,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和蓟门饥兵索饷不同,蓟门饥兵索饷是鼓噪,而大同左卫是哗营,这两者一种是向上陈述自己的诉求,一种是造反作乱。
自古造反作乱被平定之后,不连累家人,还得称颂一声圣上仁德天下无二了。
就连比较温和的宋朝,杀人放火金腰带,造反招安当大官的大宋朝,在平定方腊漆园起义之后,宋徽宗下令对苏松地区进行十抽一的杀令,以杀震慑。
朱由检收到耿如杞的奏疏的时候,也只能叹息,最终朱批了耿如杞请斩叛军的奏疏。
就如同耿如杞懊恼自己的马能再快一点,在大同左卫哗营之前,赶回大同一样,朱由检也有些懊恼,自己的罪己诏下的还是慢了些。
鼓噪索饷,朱由检不怕,总归是好说好商量,大明欠饷,饥兵索饷,何错之有?但是一旦哗营,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这不是他没有仁德,而是叛乱被平定的必然下场。
朱由检的罪己诏下发之后,各地军镇的议论很多,这份罪己诏还包括着具体解决欠饷的倒计时,这方面是户部尚书毕自严立下的军令状,在逐渐稳定了京师的物价之后,户部有了更多的人手,对这方面进行清算。
各地军镇议论极多,但是他们对于大明皇帝是否能够解决欠饷,多数保持乐观的额态度。
这种乐观的态度,也让尚虞备用处的奸细们散播的谣言变得无力,各地军镇再没有鼓噪之声。
皇帝是天子嘛,天子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这就是军卒们乐观的原因。
但是朱由检作为大明的天子,他的确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在封建时代,唯一的生产资料就是土地,而现在大明绝大多数的土地,都掌控在勋戚、退休的官吏、当地的缙绅、巨贾、宗族头领手中,而这些人在大明中,连一分都占不了,剩余的九成九都是最普通的百姓。
其中最过于难缠的就是缙绅。
缙绅,是国家权力、法律统治无法、无力达到最基层时,一种必然的“中间商”产物。
大明在洪武年间,对贪官污吏的治理,同样对缙绅进行了全国范围的打击,这种打击的力度,在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一直持续,这也是当年的鱼鳞册和皇册,可以十分有效统计的原因。
鱼鳞图册,是大明的丈量册,土地登记簿册,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表明相应的名称,是民间田地之总册。
黄册,以户为单位,详细登载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并按从事职业,划定户籍。
在万历十五年的最后一次划分鱼鳞册和黄册之时,河南、湖广、陕西、山西、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地的所有鱼鳞册和黄册的数字,和万历九年的大规模人口普查和田地普查,一模一样。
缙绅横行,勋戚、退休官吏、宗族首领、巨贾们主导的乡野公共事务的结果,就是基层社会彻底的丛林化,涉黑涉恶势力和地方土豪地主,把持整个基层社会,进而向着朝堂索要更多的权力。
“我们吃的饭、穿的衣、住的房、花的钱,都是大老爷们赏的,如果大老爷们不给,我们就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住不上房,花不的钱,甚至请稳婆的钱都是大老爷给的,你凭什么说大老爷的坏话?!”朱由检看着手中的这份密谕,就是气的胸口疼。
这是一份密谕,一个锦衣卫问地里的老农,问他们对缙绅的态度,老农可不懂什么缙绅,在他们口中,那都是大老爷。
而大明的末年,正是这群看似有些木讷,甚至麻木的大明最普通的百姓们,拿着锄头、镰刀、木杆,将大老爷们的脑袋给砸了个稀碎。
其中就有他朱由检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