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没看见她,我想她了。我很清楚这是假的,在分离前,就多呆了一会儿。抱歉,来晚了,让你一个人面对觅丹华。但你做得很好,出乎我的意料。”
削去半张脸皮的人身体起了变化,逐渐风化化成砂砾,扑簌簌落下。
“不要!不要啊!”觅丹华放下绢上书,猩红着双眼飞身而至惊恐至极去拦身体不准他走,却只抱到一腔虚无。落怀的是复活无望、不敢放手的小心翼翼。
金元瑶昏过去前,入耳的是觅丹华悲伤无望的嚎啕大哭。
三日后,立秋。
觅丹华走出阴霾,正式为那人立了墓。
纸钱元宝在坟头烧出青烟,袅袅升起撩拨着招魂幡。
金元瑶还未全然恢复,药相师搀着她。
“对不起,我失言了。”素净五指捏紧两侧衣摆,金元瑶垂下脑袋自责不已。
往日活泼欢乐到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像霜打的茄子,苦巴巴怯懦不已缩在自己划定的圆圈里自我责备自我怪罪。
明明复活绢上书成功了,怎么对他行不通。
也许她分心了,也许能力未及,也许......总归是她的错,夸下海口,却言而无信。
金元瑶一路顺风顺水,第一次尝到无能为力、愧疚至极的滋味。心像被泡在一缸醋里,又酸又软,捏一下就疼到发颤。
推开药相师,金元瑶要跪拜救不了的那人。
膝盖刚弯折还没落地,就让一双手扶住,稳稳地推了回去。
觅丹华叹了一声,“人力有穷尽,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我失言了。”
这番对话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两人间,或许应该说,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在两人身上上演。
觅丹华瞪向药相师,药相师无奈摊手道,“劝了,她不听啊。我什么办法都试过,没有用。”
“那是因为有用的方法你没找到,还不快去找!”觅丹华烦躁道。小丫头年纪小,应该阳光欢脱,这丧到绝望的人他可不认识!
“何必对着我生气,我是无辜的。”药相师皱眉,自觉飞来横祸。
“我警告你,她这样一天,我就对着你发怒一天。她恢复前,你别想在我这儿讨到一点儿好。”
药相师意有所指道,“唉,这么多年我都对治疗你束手无策,救不了你的心。她我就更没办法。你忘了你说过什么,心病还得心药医,而这大夫,只能是自己。”
“现在金元瑶与多年前的你如出一辙,不,她就是你。”
药相师一针见血,觅丹华眼睫毛闪了两下,薄唇抿紧。
“觅丹华,当年攻塔我们准备不足、信息有误,每个人都为死去的同伴悲伤、为无能的自己自责。但我们决定咽下悲伤,继续前进才不会让他们的牺牲白费。浪费人命已经很损失惨重,这么多年了,你还要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自责悲伤上吗?”
觅丹华垂首,哑口无言。
一时间,三人无人言语,天地只剩风吹着招魂幡的声音。
纸钱烧完的余烬随风滚落两圈,或作飞灰湮灭。
金元瑶立在坟前很久。
晚上不肯走,对药相师觅丹华说至少她要守够百天。
深夜,更深露重。
金元瑶缩成蚕蛹。
一片漆黑中出现一点晃动着橘色亮光,一步一颤朝这里走来。昏黄光晕泛了好几圈。
金元瑶心里一个咯噔,不是说做做样子就好吗,怎么还有冒鬼火这出!
这里还是碑林群,阴气最重的地方。
她怕鬼啊!
擦,跪得太久膝盖酸疼,直不起来了。
这事儿是药相师和她商量好的。金元瑶是真的愧疚,但也很快想开。穷尽人力再加运气才能做到的事情,那叫奇迹。
或者换个说法,尽人事听天命。
她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即便不成,她也问心无愧。剩下的是天的过错,没人需要担,也没人能担。
人走到面前,是觅丹华。
金元瑶抖成田鼠的身子倏地立直脊梁,脑袋下垂,看着就是愧疚极了。
强扯出笑,“觅丹华,你不用安慰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在这里会打扰到我,离开吧。”
觅丹华放下灯笼,撩起衣摆盘腿坐在金元瑶身边,“我不安慰你,我来找你安慰。”
“什么?”金元瑶惊讶到忘记伪装,讶然出声。
又慌忙低下头,故作心如死灰。
“别装了,我早知道。”觅丹华嗤笑一声,捅了捅她。见金元瑶宛如见了鬼一眼瞪着他,不禁哑然失笑。
“你早说嘛,我膝盖都要废了。快给我揉揉,快!”
金元瑶宛如偏瘫,全程‘诶呦呜呼’在觅丹华的帮忙下艰难伸直双腿,又指挥他给揉腿。
一阵兵荒马乱后才得以舒坦。
宽心地舒了口气儿,“可算是爽啦。”
“觅丹华,你要我怎么安慰你?”
觅丹华看着金元瑶,金元瑶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说啊,说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才能对症下药。”
觅丹华放好灯笼,“那是很多年的事儿了。不嫌长,我就讲给你听。觉得烦闷无聊随时叫停。因为我不怎么想说,现在可是鼓足了勇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