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秋道:“母体死时怨气深重。那胎儿原本在母亲死后,便成了死胎。后又被人生生剖出,之所以还活着,恐怕便是母体的冤魂附身在孩子身上,与孩子的魂魄融合。正因如此,这孩子才体弱多病。”
阮星阑大惊失色。竟不知还有这种事情。
果真活久见了。转而也怒气冲天,骂道:“你这死老东西!到底做了什么恶事?快说!别以为你七老八十了,我就不打你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的!”王员外大惊失色,老树皮般的脸皮颤抖不停,整个人宛如秋风里的残叶,“我儿才不是什么冤魂!他就是身子骨弱,养一养就好了,养一养!”
慕千秋冷冷道:“养一养?贵府出的几条人命,皆死在他手中。再养下去,满府上下,皆死于他手。”
路见欢略一思忖才道:“这是子母煞,母死连同腹中胎儿一同死去。二者冤魂不散,融为一体。此前未成形,恐怕便是府中设有辟邪之物,如今子成,母子煞便开始害人性命。可那缚灵咒又是何人所下?”
“快说!再不说,休怪我出手无情!”阮星阑提剑指着这老东西,骂他,“恐怕鬼女阴姬便是你这死老东西造下的孽!还不快从实招来!”
王员外顺势噗通跪倒在地,求饶道:“各位公子,我真不知什么是子母煞啊,什么鬼女阴姬……那邪祟谁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我儿年幼,如何能行恶?各位公子饶命啊!”
“你还真是根老黄瓜!籽多瓤硬心思坏得紧啊!”阮星阑要不是看对方七老八十了,早给这老东西一脚了,转眼见慕千秋已经控制住了床上的孩子。
这孩子体内乃是子母煞,也才刚刚成形。手里见的鲜血不多,倘若来日成形,能生生撑爆这具身体。
此刻面色陡然狰狞起来,露出一口獠牙,冲着众人张牙舞爪起来。若非受困,恐怕能生生扑过来,将王员外嚼碎。
“哎呦!”王员外早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喃喃自语道,“我儿……我儿啊!”
“你若实话实说,也许可保他一命,若再不说实话,他必死无疑!”
这死老东西本来就骇得厉害,又被阮星阑这么一吓,什么话都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吐了出来。
几人这才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王员外的那个妾室,根本就不是卖身葬父。而是勾栏院里的一个妓,打小就被人灌下魅药,小小年纪阅人无数。
按理说,这种残花败柳,哪怕是个天仙,王员外也是瞧不上,至多跟风去尝个鲜,不可能买下来当个妾。
偏偏此女怀了王员外的种。王员外年纪一大把,膝下无一儿半女,知晓她怀了孩子,哪管别的,先将人买下来再说。
为了让孩子长得结实,什么汤汤水水没日没夜往那妾室嘴里灌。
那妾室本就年纪小,又饱受折磨,根本经不住这么折腾。还没到临产,元气就差不多消磨干净了。
这死老东西心眼歹毒着,反正也不在乎一条贱命,便让人不必管大人的命,先把孩子生出来再说。
后来甚至动了剖腹取子的心思。如此母子俱死,才形成了所谓的子母煞。
自此后,家宅不宁。每每出现人命,王员外就请术士来驱邪,可子母煞在一个幼儿体内,谁又能想到。
至于那缚灵咒,王员外便道:“是我前两年请一位修道的友人所下,他同我说,下了那咒,可保家宅安宁。”
阮星阑道:“那家宅安宁了么?”
“初时的确安宁了不少,可从前阵子开始,就陆续出了人命。我也不敢声张……”
“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还说什么友人,恐怕对方与你有些龃龉,遂才施了禁术,不知打哪儿弄出个鬼女阴姬来,便是要弄得你家破人亡。说出来自己都心虚得紧吧。”
王员外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路见欢听罢,怒声道:“如此老恶人,还留在人间作甚?”说罢,抽剑就要劈死这根老黄瓜。
阮星阑拦道:“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杀了他管什么用,这么大把年纪了,该享受的,他都享受够了,现在给他一刀,两腿一蹬,他算是解脱了,忒便宜他了。”
路见欢知晓他鬼主意一向最多了,便收了剑,脸色仍旧冷冰冰的。
“好,我听你的,不可便宜了这老畜生!”
阮星阑颌首,转而同慕千秋道:“师尊,子母煞可有解法?不管如何,这个小朋友是无辜的。”
“对对对,我儿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那贱人想报仇,就拿我的命去,求求各位,救救我儿吧,求你们了!”
老畜生跪地,砰砰磕头,头发花白还哭得老泪纵横。看着可怜,但也可恨。
阮星阑懒得理他。便听慕千秋道:“子母煞极阴邪,便是附着在死胎身上,若除了子母煞,这孩子便又成了死胎。”
“原来如此,除与不除,这孩子都活不了多久了。”
阮星阑忍不住叹了口气,见这孩子瘦骨如柴,脸上没丁点肉,就是一层皮包着骨,满口獠牙,显得鬼气森森,再想起府中那些人命。
恐怕都是出自于子母煞之手。而鬼女阴姬不过刚好替子母煞顶了罪,受缚灵咒所困,不得解脱。
理清了所有事情之后,慕千秋便要施法除了子母煞。
哪知王员外突然窜了起来,疯也般地扑过去,抱住孩子大哭大叫:“不要动他,不许你们动他!这是我的儿子,谁都不准动!”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惨叫。那孩子突然张大嘴,一口咬住王员外的耳朵,生生撕扯下来,血淋淋地在嘴里嚼。
顷刻之间,惨叫声与血腥气弥漫至整间屋子。
慕千秋出手制止,缚仙绳将那孩子捆了个结实。王员外满头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状若疯癫,一边拍着手,一边蹦蹦跳跳地往门外窜。
三人没空理他,暂且先收服子母煞再说。
待处理完子母煞后,阁楼外的弟子们纷纷闯了进来。
“路师兄,不好了,这邪祟她……她……她……”
便见鬼女阴姬浑身瘫软,在弟子们拽她进来的过程中,已经融成一滩血水。
鬼女阴姬仍旧存为,可见世间还有很多可怜人深受迫害。
原来除魔卫道这条路,还未到终点,不过才刚刚开始。
弟子们可怜这鬼女阴姬的遭遇,替她造了个坟,念了几段《往生经》。
还寻来了纸钱,替那些惨死的无辜人超度。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草木灰,烟尘熏得众人眼眶干涩。路见欢才一转头,便不见了阮星阑与慕千秋的踪影。
急急忙忙地四下寻找,便听弟子道:“那俩人刚刚还在这的,应该是先走了吧。不过那位姓羡的公子,让我转交一物给路师兄。”
路见欢伸手接过,便见掌心团簇着一朵鲜艳的凤凰花。红得烈烈如焚,如火如荼。
像极了当初,师徒几人下山游历,入目便是人间五月天。
路见欢愣了片刻,很快就抛下一切追了出去。
将弟子们的呼喊声甩至身后。一路追到街上,远远便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
二人并肩而行,发上的丝带随风缓动,两人的衣衫飘逸风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偎,不离不弃。
负剑前行,不负少年。
只是可惜,未来的路上,不再有他。
路见欢不敢再追过去了,只身立在人群中,眼窝涩然。
想起当初从天灵城回天衍山,师尊走在最前面。阮星阑左手挽着他,右手拉林知意,一路笑着吵着闹着……
他忍不住回首望去,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间,所有人都在朝着心之所向前行。
唯有他置身于茫茫天地之间,此生无人与他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