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依见宿北还算有眼色,内心对他‘照顾姐姐不利’的气少了些。她将手里的药碗放在桌案上,看着表姐手背在身后,悄悄去关窗户――然而她此番动作无异于掩耳盗铃,木头榫卯摩擦发出的嘎吱声在这阒静无声的房间内尤为清晰。
宋微坦率认错:“依依,我不该在病没好时就下床。”
说着,她蹒跚的往床边挪,每走一步,就有疼痛从五脏六腑顺着经络蔓延开来,这才不到十步,宋微居然走出了一脑门汗。
杨依依这会儿更气了,不过这会儿她气得对象是自己――要是她不出去如厕,姐姐就不会偷偷摸摸溜下床,她还穿着单衣跑去窗边吹冷风!
她跑过去,将宋微搀扶到床上,看着她唇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血色渐渐消退下去,终于忍不住再次祭出陈闻之。
杨依依声音有些嘶哑,努力将哭腔梗在喉咙里,但其实说话间全倾诉出来了:“陈伯伯要是知道你这样,他老人家一定会气得吃不下饭。我、你以后再这样不听大夫的话,我就写信将此事告诉陈伯伯!”
宋微头疼,杨依依这丫头跟她出生日期只相差一个月,从小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对她的‘死穴’把握的十分到位。她心里虽然并没有退缩的意思,但嘴巴上连忙保证:“依依放心,下次我一定不折腾了。”
宋微喝了药半靠在床头,杨依依打了温水过来,给她擦洗面颊、脖子、胳膊和腿脚。
三天前,行动更加不便的宋微在杨依依给她擦脚的时候,整个人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她那溃败的身体已经完全比不过杨依依一介柔弱的女儿家,轻松的被杨依依制服了。
此后,在杨依依给她擦身体的时候,宋微就躺着一动不动,完全放空自己的头脑。
等到杨依依擦洗好,门外的于丁接了水盆去收拾,杨依依重新趴在宋微床边,问:“姐,你刚才到底在看什么呀?”
“水流情况,邺都的布防,还有百姓们对朝廷的态度。”宋微侧了身子,垂眸看着瘫软的仿佛没有骨头的杨依依,耐心给她解释。
“百姓的态度?这还能在大晚上看出来?”杨依依昂着脑袋,将和善的眯眼给努力瞪圆。
“就看他们在正月十五能不能睡得着了。如果他们还在为十五日前土匪逼宫的事情忧虑,为先帝驾崩而惶恐,又为连绵不断阴雨而心情抑郁,那么他们在这个大团圆的日子里定然是睡不着的。”宋微将细节掰开、揉碎了给杨依依解释,这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该说亲了,宋微也会尽力多给她讲些简单易懂的细节,让她多个心眼儿,以后嫁人了便不至于被男人的甜言蜜语骗得团团转。
宋微声音还是哑的,但不至于像前几日一样说两三句就说不出来了,她继续道:“虽然我能听到的范围有限,但也有一定的代表性。”
杨依依好像懂了:“我就说前些日子总听着外面有传闻说李逢春大将军要回来了,邺都就安宁了;还说什么这贵如油的春雨不要钱得下,今年粮食收成一定好,是因为咱们的储君得到上苍认可了,完全没提疫病的事情……”
这些宋微倒是没听到。
杨依依斟酌了一下,开口分析:“所以,朝廷故意传出这些话,一方面是想让百姓安心;另一方面……就是太子想要争得民心,顺利登基。”
宋微眼睛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依依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