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专门煎药的灶间,仆从见他来,便知到时候了,连忙架火点起小泥炉,把帕赫启的药放到陶罐里煎熬。
沈庭央在灶间门口晃一遭,便溜达到游廊上等待。
游廊隔壁是一座园林,沈庭央倚着廊柱坐下,盯着檐下剔透的冰棱柱发呆,忽然听见一墙之隔的园林小径有人经过。
“阿满,认得这花儿吗?”一温和的男人声音问。
声音透过如意花窗清晰传来。一个稚童回答:“是月季。”
男人笑道:“这是牡丹。”又说,“阿满累了?爹背着你。”
沈庭央一时出神,不由自主地走到墙边,慢慢地随着他们往前。
墙那边,稚童趴在爹爹肩头,咿咿呀呀地念诗:“梦到江南梦却回……梦归何处得身归……”
男人问:“忘记下一句了?”
稚童奶声奶气地说:“我比轩哥他们都笨……”
男人温声道:“不笨,阿满是爹的骄傲。”
沈庭央一怔,倏然想起沈逐泓温柔的神情。
“爹可是永远以你为荣。”
“对你要什么原则?”
隔一道白墙,沈庭央胸腔酸涩得
发痛。他小心翼翼跟着那父子,像是寒冬之中,想要贪婪的汲取些许温度。
稚童在爹爹肩头犯了困,迷迷糊糊道:“轩哥说,读不好书,爹就不要我了。”
男人笑了笑,温柔地道:“不会不要你的,阿满是爹娘的命。”
稚童不大能明白,慢慢地睡着了。
沈庭央却泪如雨下,靠在墙边缓缓滑下去,已是肝肠寸断。
——“小王爷,你是我的命。”
他埋着头,无声绝望地张口:“你也是我的命啊。”
寒风骤起。
天色渐暮,沈庭央擦掉眼泪,浑身颤抖地站起来,去井边舀水。
冰冷的井水洗了四五次脸,才终于恢复些许,他隐隐觉得自己发烧了,却无暇多管。
他去灶间吩咐一刻钟后给帕赫启送药,小厮来传话,说书院主簿让他给城中府衙送文书。
沈庭央一刻不得闲,赶到府衙,文书一项项落印,辗转冗杂的流程,总算赶在府衙落锁前,滴水不漏把事办好。
书院主簿等的急,又派了小厮来催,沈庭央便把文书交给小厮,自己则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夜幕笼罩,寒风一过,一场大雪降临。
城中处处灯笼暖光亮起,大雪纷纷扬扬,万千灯火,沈庭央发梢、肩头落了雪,慢慢地走着。
他所有的悲痛欲绝仿佛找准了一个爆发的出口,渐渐发起高烧,却浑然不觉。
雪愈下愈大,凛风卷着他衣袍,经过无数个灯火门户,他终于轰然倒下,在街边墙角缩成小小的一团。
骏马一匹接着一匹飞驰而来,烈风裹挟飞扬的雪粉,止蹄于銮金楼门口。
离沈庭央几步远,气势肃杀的武者们翻身下马,跟在一人身后,往銮金楼里走去。
打头那人,肩头大氅落了雪,身影在灯笼光下修长,正是燕云侯,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