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八年

天光微明,离巳时还早。

她等不急就随便找了身衣裳换上,匆匆梳洗完毕就跑出院去。

园里只有雀鸟蝉鸣,昨晚的纷乱没留下半点痕迹,清晨洒扫的仆妇仍旧忙碌着,一切如常。

玉兰树下的落花终于被人扫走,风过时枝叶微动,又飘落几许花叶,似乎藏在树上的少年又悄悄摇了枝桠逗她笑。

她抬头,树上无人。

巳时未到,他还没来也不奇怪。

俞眉远安了安心,坐在石凳上等他。

她总觉得,他说了不见不散,就真的不散。

……

入夜时分,院里的灯渐渐点起。玉兰树下落了一大片阴影。

“姑娘,该回去了。”青娆在俞眉远耳边轻声道。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时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俞眉远今天不像往常那样随性。

俞眉远手里捏着两朵玉兰花,正放在鼻间细细嗅着,闻言转了头,将花夹在了青娆耳廊上。

青娆不明所以,摸着耳后的玉兰花愣愣看她。

“饿坏了吧?走吧,我们回去。”俞眉远拍拍手,笑着站起。青娆那点心思,她焉能不懂。

“姑娘,你不等了吗?”青娆只知她在等人,却不懂她在等谁。

“不等了。也不是非见不可的人。”俞眉远迈步往回走去。

她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平安罢了。

不论成败,只问生死。

……

翌日,俞眉远往俞章敏那里打听了消息。那夜兴师动众,一场厮斗,死了个贼人。

多余的,他便也不知了。

“霍引呢?”她问俞章敏

“没听说,好像回云谷了。”说起霍引,俞章敏又露艳羡的目光。

“哦。”俞眉远懒懒地回应。

莫罗死了,霍引走了,所有线索尽断。

衣袖下的小手缓缓攥起,俞眉远开始厌恶无能为力的感觉。

少年不再回来,她依旧每日到玉兰树下坐着。

像个习惯,也只是习惯。

……

入夏天气越发热了,园里姑娘们的衣裳换成薄纱轻罗,似蝴蝶般轻盈。

昼长夜短,杜老太太身体渐安,园里的姑娘又总要聚到她屋里去,吱吱喳喳闹腾一番。

“大姐姐,昨天我听我舅妈同母亲闲谈,说是二皇子殿下回来了。”三姑娘俞眉安拉了俞眉初的手坐到屋外廊上咬起耳朵。她母亲惠夫人娘家是国公府,向来都有许多宫里的小道消息,这常让她在一众姐妹间主导话语权。

“二皇子?”俞眉初初时不解,略一回忆就想起了这位二皇子,“你说的可是一出生就因体弱多病被抱出宫外,长居别院养病的那位?”

“嗯。”俞眉安得意地点头,“听我舅妈说,二殿下一回来,皇上就拟旨要给他封王。”

“封王?我可记得他年纪不大呀。”俞眉初惊奇地道。

“我还听说……他生得可好了……不知和魏哥哥比起来差多远?”俞眉安眼珠一转,脸上忽浮起几缕红晕。

“你怎知是差呢?难道就不许是更好?”俞眉初打趣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年纪小小就谈论这些,仔细我告诉夫人去。”

俞眉初忙抱了她的手臂讨饶:“好姐姐,别,我不说了。这外头怪热的,我们回屋吧。”

二人走后,俞眉远方从拐角处走出。

关于大安朝惠文帝的第二子,她有些印象。

二皇子霍铮,字安隐,与太子霍汶同为惠文帝元妻崔元梅所出。

他在出生之时便被还未登基的惠文帝送出宫,十岁方回,并立刻获封晋王,是惠文帝在位期间最早封王的人。

惠文帝在位期间,霍铮不涉朝政,不争权势,虽是帝后最宠爱的儿子,却人如其字,安隐于府,直至其兄霍汶登基为帝,他方崭露锋芒。

平定新王登基之时的五王之乱、辅佐其兄实行新政、剪除前朝钱相党羽、治理京畿水系

,他为大安朝殚精竭虑,从无私心。

她唯一一次见他,就在他的丧礼之上。

他画过幅画,墨山远阳,孤雁绕林,一人一剑,扬风策马,冲入林间。

那时她困于将军府的后宅,终日游戈于争宠夺利的小伎俩之间,又兼身染奇毒,一见此画便由然生出敬仰之意。

也正因为这幅画,她才清楚明白今生她所要追求的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