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岛原是杨悉檀的避难之所,他带你来的那日,我在海滨送别。柳琢玉,你熟悉他,他曾在重创剑仙之后全身而退,精心谋划之事,怎可能发生意外?”周廷兰喊的是花拂衣的本名,是说明自己仍拿她当朋友,希望她不要隐瞒。
花拂衣疑惑唏嘘,但现在保住周不渡的秘密是最重要的。
别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也怕多说多错,便只道:“真凶业已伏诛,但在下疏于管教,害得世子惨死,罪责难逃,听凭王爷处置。只是,此事与旁人无关,请王爷放他们一条生路。”
周廷兰默然无语,旁人是大气都不敢喘,只怕他的疯病又要犯了。
花拂衣把心一横,目光一凛,捡起地上的关刀,对着自己的右手砍去。
但听“夺”的一声。
周廷兰挥剑格住关刀,摇了摇头,道:“错不在你。”
花拂衣:“王爷?”
“你该见见我儿,你若见了他……”周廷兰长叹一声,绕开花拂衣,前去查看其带来的物件,发现周子皙的衣物配饰,面色更沉郁了几分。
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查的?
然而,周廷兰不能信、不愿信,神智似乎仍然清明,但疯癫却似在酝酿,喃喃着“我儿断然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自怀里取出一只朱雀纹的荷包,打开,放出罗筱筱的寻踪蛊虫。
小虫振翅,绕着周子皙的衣裳飞舞,片刻后,朝着后山飞去。
周廷兰跟着前往,先是找到了人厨子的小茅屋,发现屋里散落着罗筱筱炼制的护心丸。
小虫绕着石头案板上的血迹环行。海岛水汽重,这血迹仍然潮湿,但已发暗,看起来应该是一两日前留下的了。
小虫悬停片刻,又飞出门,朝更靠后的海滨前行。
·
海边祭坛,法师正在做法,大汗淋漓。
余若真反复擦拭周廷兰赠予的陵光剑,剑身如明镜一般映照出他微带笑意、完美无瑕的脸。
法师施法完毕,掐指算了片刻,回禀道:“公子,刘坛主带的人大致都已安全,可以撤了。”
“有劳你了。”余若真说着,咬破手指,指尖在自己胸口涂画,以上古云书绘制一道符文,又问,“邱师父,我这符画得可好?”
法师细仔细观望,殷勤道:“公子是天女的高足,灵符神通无比,全然遮掩了气息。以师父相称,真真折煞老朽了。”
余若真早年间修炼时遭遇意外,天女以法宝为其续命,人是活了,但留下了不祥之气,虽然这气息十分特别,旁人并觉察不到,他依然常年以符箓遮掩。先前,他为周子皙忧心,露出破绽,方才被法师认出。现在重新画好符文,整理衣衫,又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了。
但他忽然收了笑容,出一剑,刺中法师左大腿。
那法师惊呼连连,解了腰间朴刀,同余若真打了起来。
余若真只用了一成功力,像猫逗弄猎物般与法师缠斗,逼得对方向自己使出杀招,却并不躲避,反倒用手臂去挡,生生捱了一刀好的,被砍得鲜血迸溅。
而后又是一阵缠斗。
直等到发现了罗筱筱的寻踪蛊虫之后,余若真才出杀招,一剑刺入法师的喉咙。
“若真!”周灵焰运起轻功,冲将上前,长枪横扫。
花拂衣挽长弓,一箭破风,射中法师拿刀的右手。
那倒霉法师右手中箭,被钉在礁石上,喉咙又被余若真一剑贯穿,按理说应该当场就死了。但他鲜血狂涌,却没有死,忽然双目变为赤红,满头长发飞扬,浑身肌肉鼓动,骤然化作了一只足有两十来丈长的肥大蚯蚓!
“那是什么?”周灵焰未曾见过妖怪,不敢冒进。
“蚯蚓妖化作人形,扮法师兴风作浪,大姐不可轻敌。”余若真持剑挡在周灵焰身前,护着她后退数步。
蚯蚓妖没有别的本领,只擅长遁地疾行,又极是耐打,纵喉咙受伤,不能再说人话,却活蹦乱跳的。但见它啸叫着甩脱穿体的箭矢,一头扎入礁石,让人寻不见踪迹,继而在地下左冲右突,引得大地震颤,礁石崩裂,趁机发动了数次暗算。
好在众人皆是高手,反应迅捷,没被妖物得手,反倒在躲闪之间默契地形成了合围之势。
蚯蚓妖着急,自口里吐出一颗碗口大的红珠。
红光闪烁,众人纷纷感到神魂颠倒、头晕目眩,修为较差些的匪贼当场就被定住了,修为最高的周廷兰也只能拔剑护着旁人,不让他们受伤,想攻击却也不行。
即在此时,天空中忽然射出一道闪电,直击蚯蚓妖的红珠。
红珠被这一击打碎,蚯蚓妖便欲遁地潜逃,怎奈花拂衣三箭连发,分射中其双目及心口,余若真冲将上前,一剑将其划成两段。
那陵光剑真乃兵利器,蚯蚓妖被砍后再不能恢复,两截肢体狂扭,不过片刻,便不再动弹,当场身死魂灭了。
众人定睛再看,方才那飞射而来的银光却不是闪电,而是一道银晃晃的有形之剑气,不沾半尘土,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奔回了云雾之中。
“剑仙?!”
随着花拂衣一声惊呼,众人纷纷望向天空。
只见一人御剑凌风,玄冥剑气充盈周身,电芒般穿过层云,却如羽毛般飘然落地。
黑衣、披发、仗剑,束一条黑锦缎遮住双目,仍不掩秀丽容颜,其肤如凝脂、唇若涂丹。八尺身躯,一等一的威压,气质却离尘俗甚远,大袖鼓风,乌幽幽青丝随风飞扬,仿佛降世真仙。
云开雾散,风歇雨止,大地不再摇晃。
剑仙一人,如定海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