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江身高脚长,手一摆,隔开周不渡,把草鸟儿抛往远处。
周不渡抬腿想把那鸟儿踢回来,不当心滑了一下。
越千江飞身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腰。
周不渡一被碰到便感觉痒得不行,搂着越千江的脖子,趴在他身前发笑。
越千江莫名其妙、手忙脚乱,险险地落地站稳,摊掌,草做的小鸟已经被捏扁了。
“你的腰太软了,徒弟。”
“是师父下手太黑。”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发笑。
“俱往矣!夜深了,回屋睡觉。”越千江拍拍手,揽着徒弟的肩膀往屋里走,进门,开窗通风,看着周不渡上床盖好被子,吹了灯,爬到床的内侧打坐调息。
月光清辉洒落,一室水波。
蝉鸣鸟叫,草木莎莎。
越千江心绪难平。
周不渡也许久都没能睡着,闭着眼反复回想。
在越千江的描述里,周温嵘实在是一个极好的人,他对越千江的关怀付出一点都不比越千江对他的少。但自己看过史书跟话本,见过越千江的“杂染”,只看到周温嵘霸道凶狠,越千江一往情深却没有得到回应,难免怀疑这里面存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成分。但或许感情的事旁人怎样都看不清吧?
“在想什么?”越千江忽然问。
在想你那已经死去的“白月光”,周不渡腹诽道,但不敢说这么没大没小的话,等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师父可曾读过李白的《凤凰曲》?”
越千江:“不曾。”
“嬴女吹玉箫,吟弄天上春。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影灭彩云断,遗声落西秦。”周不渡翻了个身,面向门,背朝越千江,“我从前没听说过孤鸾照影,一直以为青鸾是恩爱鸟儿,寓意深情。”
越千江也没有马上回应,也是等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现在知道了。”
·
周不渡再翻了个身,很快便睡着了。
这夜里,他又发了个梦,又梦见了周温嵘和越千江的过去。
那一年,鱼玄机的古琴现世,周温嵘乍一听闻便携重金下山求取,想送给大师兄做生辰礼。越千江尾随保护,被他发现,买了一个糖人封口。
两人一路去到咸宜观,遇见一位才子,是尚未即位的南梁旧主徐崇光。周温嵘与徐崇光比试作曲,用《红叶赋》赢得了玄机琴。
可惜,等他们带着琴回到青阳山,大师兄已经回京,奉旨成亲去了。周温嵘伤心难过,让越千江把琴烧了,还抓了师父的仙鹤烹煮,哭着吃完,非说越千江放多了盐,催着他一遍一遍地吹那首曲。
“门前红叶地,不扫待何人?”
“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
在梦里,周不渡感受到了周温嵘的伤心,那依旧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有苦闷、有无奈、有愤怒,却似乎没有爱恋,他总有许多心事,情绪总是杂乱的,让人难以捉摸。
但不论如何,这到底都是一首伤心的曲。
所幸,在梦的结尾,箫声渐渐淡去,《红叶赋》隐约变成了《明月歌》。
这一夜,越千江终于有了自己的歌,不再羡慕周廷兰的赋,坦然面对过往,释然了那些遗憾。
这一夜,周不渡真正认识了新的越千江,把那个撇下他逃离的“神”抛到九霄云外,与前生作别,希望能活出崭新的人生,作为自己、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