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车的打手也没想到唐小虎会如此果断下车,竟怔愣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空当给了他机会。
唐小虎摔上车门,顺势接了个迂回闪身动作,贴近最近的打手。他从下方掐住那人手腕,背身一摔,打手惨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砍刀也被唐小虎缴下。
他扫了一眼,刀是开了刃的,这是要他死。
打手摔倒时撞上了车门,在车里的黄瑶听见一声巨响,然后便看到虎叔的眼神变了。
冰冷、危险、杀戮
——是那个她陌生的亡命之徒。
对危险天生的敏锐让黄瑶意识到不对,无论是这巨大的阵势,还是虎叔的反应,都让她清楚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寻仇,这是一场有精心策划的谋杀。
唐小虎提刀架住另一个打手砍下来的刀,身前有人朝他砍来,他飞起一脚将人踢翻。
但双拳难敌四手,他背后留下空当,被人一脚踢在侧腰。他凭借多年出生入死的经验,顺着力量向前倒去,用一个翻滚卸掉大半力道。
然而,毕竟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他的背伤未愈,战力本就折损,翻身而起的动作稍有滞涩,便觉得手臂上传来剧痛。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在左臂外侧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反手一刀挥过去,一阵阻塞的手感过后,有人惨叫着倒下,但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下车的一瞬间,唐小虎就没想过活。
因为他认出了一个人。这个人站在打手的后面,鸭舌帽的帽檐挡住大半张脸,看上去并不引人注目。
但他知道,这个人叫过山峰。
他就是蒋天的刀,不见血不收。
工地上的事是蒋天的人做的,目的当然是从强盛集团手中抢地盘。
放在几年前,蒋天断不敢这么嚣张。但近年里,高启强和陈书婷坚持洗白生意,而白就意味着掣肘,就意味着束手束脚,就意味着他们在明别人在暗。
起初,唐小虎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憋屈过,被人打了不能还手,被人黑了还要开诚布公在桌面上谈判。
但后来,他每次看到黄瑶自由地在阳光下行走,他都觉得由衷地快乐,连受过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在艰难招架中,他看到了人群后的过山峰。
过山峰没有动手,他的注意力甚至没有放在唐小虎身上,在他眼里唐小虎已经是个死人。
帽檐下,他阴暗视线的尽头是被夹在中间的车,而那里面坐着黄瑶。
意识到这一点,唐小虎如坠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
他不顾一切朝着车里大喊:“瑶瑶,快走!”
下一秒,背后又是一刀砍到身上,但唐小虎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他眼睁睁看着过山峰一步一步向车子走去。
他挣扎着站起来,不要命地往车子方向跑去。但打手将他团团围住,他向前半步都不得。
这时,车子突然动了,在前后两车的夹逼下,找到了一个微妙的角度,竟然有要逃离围堵的趋势。
唐小虎还未及欣喜,就听有人喊:“那小娘皮要跑!”
“没事,路头两辆车挡着呢,她跑不掉。”
唐小虎心下一沉,一个走神便当胸挨了一脚,口中当即泛起腥甜。
他啐掉口中鲜血,像是感觉不到疼,挥着刀,尽可能拖住身边的打手。
身上落了多少伤他已经数不清,他只知道,不能让他们追上瑶瑶。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多拖一秒,瑶瑶便多一分生机。
这一刻他已经从生死与病痛间超脱出来,无惧亦无怖。
在刀剑相向下,阿修罗道的鬼魅于死生间得悟大道,立地成佛。
他的道就是黄瑶。
黄瑶车技了得,竟生生借着一点夹缝将车开了出来。她没有直接向前,而是挂了倒挡,踩足油门。
正常人的反应都是加速向前冲出去,而蒋天派来的打手目标就是唐小虎,有些低估了黄瑶,因此黄瑶这一下倒车竟然生生甩脱了人群。
“快!快追!”打手们慌忙喊着,有人跳上车去追,有人依旧围住唐小虎,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就地诛杀。
唐小虎却笑了。
瑶瑶真聪明,他不合时宜升起一股自豪来。
黄瑶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开出十几米,果不其然看见在路口封堵的一辆面包车。
她早有预料,没有一丝慌乱,脚下瞬间踩死了刹车。
换挡,打轮,油门给满。
她迎着追来的人和车,直直地撞了上去。
suv的体型在这时显现出优势,高出半米的车身当迎面袭来时,给了轿车中的人极大的压迫感。
“我操!”“这娘们疯了!”“快躲开!”
两车车头相撞的瞬间,黄瑶将油门踩的更深,她死死握住方向盘,直视着,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钢铁之躯即将粉身碎骨时,对面的车猛然转向,和黄瑶的车擦身而过,撞飞了后视镜,发出一声爆响。
黄瑶没有任何减速,她的目标本就不是车
——而是人。
“峰哥小心!”不等人喊,过山峰一个鱼跃扑向一边,但其他人没他那么好的运气,也没有他那么强悍的反应速度。
嘭——
轰然巨响过后,两名打手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在天上了,他们眼中最后的影像,是黄瑶那张苍白的、木然的、面无表情的脸。
打手们不少都吓傻了,眼看自己的同伴被车撞飞,砸在地上后人还有口气,但因为内脏破裂,只能抽搐着吐血。
而开车做出这一切的,竟然是他们之前完全忽略的黄瑶。
“峰哥,怎么办?”
过山峰看了看周围,他们耽搁了太长时间,闹出的动静也太大了。
虽然这条山路平日无人经过,路尽头的监控也被他们破坏,但隐约间还是听到了山下传来的车声。
“先撤。”过山峰当机立断,带着人跳上车离开,两具尸体就被他们扔在原地,也不去管。
黄瑶推开车门下车,木然地看着三辆车先后远去,消失在远处的山道上。
她身体的一部分好像也被带走了。
踩下油门的那一瞬间,黄瑶感觉精神上被打下一支封闭针,屏蔽了所有感情。
而药效潮水般退去后,封闭针的副作用发作。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杀人了,两个人。
车头撞上血肉之躯的时候,她被强烈的通感裹挟。她手中的不是方向盘,脚下也不是油门,而是人的骨、肉、血。
霎时,她的脚下变得柔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