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予站在棺前,怔怔地看着。
看着。
看着。
钟予又开始无声地掉眼泪。
有人上来,要合上棺盖。
他想要阻止那些人,声带却像突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无论他怎么大叫,大喊,冲到那些人面前挡住他们,他也没有办法阻止那些人将棺盖合上。
他哭得心口都快痉挛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将那口棺和他的爱人一起抬走。
泥土漫扬,他的爱人变成了一道墓碑。
钟予两眼失神地往后退。
一直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一脚踩空,失重向下坠落。
他不要这样。
他爱的人死了。
她不要他了。
他不要……他不要这样。
……
-
私人盥洗室,静无声息。
只有水珠一声一声,“嗒”,“嗒”的坠落声。
苏蓝手撑在洗手池上,浑身湿透,按在桌面上的手指骨节用力地泛白。
成串的水珠正顺着她的发梢和裙摆往下滴落。
她重重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半小时前,她找了信得过的人去给钟予送了抑制剂,又联络了医护人员,让他们去给他检查身体。
看着他们推门进了房间,说他没事,苏蓝才从走廊里撤步离开。
她没有再回到宴会厅。
心里翻腾成一片,她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
像是胃里有什么钝钝的东西往上顶,搅得她思维混乱,浆糊一般复杂不堪。
苏蓝头疼又烦躁,混沌地厉害。
她把这一切的烦躁归于刚刚对信息素的忍耐,于是她走进盥洗室里,在淋浴间里冲了很久的冰水。
冰水劈头盖脸地冲着,她浑身湿透。
但现在冲完了,她撑在洗手台上,脑袋里的烦躁并没有任何一丝减少。
她怎么了?
手指骨节用力地愈发泛白,她燥得要命,摸出一根烟,想要点燃,却又没了兴致。“啪”地一声合上了烟匣,扔在了台面上。
金属烟匣撞到了镜子上,发出当的碰撞声。
苏蓝盯了下,也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镜子上。
她紧闭上眼。
镜子冰凉,她这么贴着,稍微好受了一些。
……钟予。
钟予。
她一闭上眼,就是钟予。
苏蓝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
他那泪眼迷蒙,无声流泪的脸,一直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
“会好的,会好的。”
她重复着。
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会好的。”
钟予没有她,一定会更好的。
他的人生会走上正轨,他会过上正常的生活。
没有她,他一定会更好的。
苏蓝又摸回了自己的烟匣,打开拿了根烟,她的手都有点发颤。
试着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燃。
她无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拿着那根没点燃的烟,重重靠在了墙上。
她盯着那根烟。
喜欢她,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吧。
她想。
在钟予说出了“上一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
那个断片的晚上,被她粗暴地睡过,又清除了一切痕迹,甚至在她回家后还拖着残破的身子给她做饭的……全部都是钟予。
全部都是钟予。
全部都是钟予。
那个喜欢她,默默忍受她的一切,刚刚还说出只要她开心,怎么对他都没有关系的钟予。
还依旧甘之如饴的钟予。
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弯眼笑起来,泪痣灼灼,好漂亮。
是没人见过的,最漂亮的玫瑰。
他说,苏蓝,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他蹭着她的脸,幸福的笑容让苏蓝发怔。
苏蓝莫名想起来和他的婚礼上时,钟予抱住她,没能说完的半句话。
他抬眼看她,眼眸里都是亮晶晶的,他说,苏蓝,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们能不能……
——我们能不能试着在一起。
——能不能试着,以真的伴侣的身份相处?
——我们能不能……不要成为单纯的交易。
为什么要这么喜欢她?
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一个像她一样的人?
喜欢她,一定很痛苦吧?
苏蓝开始感到迷茫。
钟予为什么这么痛苦,还要喜欢她?
……不要再喜欢她了。
她不懂怎么爱人,也不懂怎么去回应感情。
他向深渊要求回话,是不会得到回音的。
钟予想要的,她的口袋里空空如也,心里也空空荡荡,捧出来全部给他,也只有无尽的折磨。
让苏蓝在他心里死去吧。不要再牵挂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了。不要再让他受一个死去的人的折磨了。
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没有她,他才会好起来。
苏蓝已经死了。她应该已经死了的。
她说出来,钟予哭得满脸泪痕。
她下意识地,竟然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她几乎是逃出去的。
像是有什么隐秘的,要冒出来的,要水落石出的东西,在追逐她。
可是……她为什么要逃?
苏蓝深深吸了一口气,掏出火机,又一次试着点烟。
拇指颤抖着按了半天,这次连火都没打着。
烟被她攥紧在手里,用力攥着,烟丝都挤得零落残破。
都是信息素的问题。她想。
她这么烦躁,都是因为信息素的问题。
都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这么烦躁。
一定是。
苏蓝重重推开盥洗室的门,她将烟匣和火机都扔进了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