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着喧闹的人群,看着站在那儿和长辈们聊天的苏蓝。
有几句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领主……小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
“没关系……酒……喝醉……”
苏蓝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她立在人群里,像是比火更暖的一抹亮色,让人移不开视线。
“领主小姐,你这么年轻,现在还没结婚吧?”
有长辈拍了拍她的肩,“怎么,连婚约也都还没有?”
钟予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忽然,时间像是突然停滞。
一切都变得很慢。
拿着酒杯的女人弯了眉眼,唇角上扬,她笑起来。
身边的人闹闹腾腾,碰杯声,划拳声,大声嚷喊声,嘈杂一片,但是钟予还是听见了她的回答。
“……没有。”
她弯起唇笑道。
很随意。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顺着风,顺着空气,顺着篝火燃起的熊熊暖意,落入了钟予的耳朵里。
篝火燃烧木头的声音很轻微,噼啪声不大,钟予却一瞬间听得格外清晰。
之前喝下去的那杯烈酒像是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滚烫地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燃烧地一点骨血都不剩。
之后他们的对话他都没听见了。
钟予有些茫然地继续吞咽着嗓子里的茶。
心脏被烧灼地有点痉挛,痛感迟钝也清晰。
虽然他早就知道,他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从她嘴里亲口听见这句话,钟予没有想到痛感还是这么强烈。
咽下茶水的喉咙都很痛。
他们的确,没关系了。
连名义上的伴侣也不是。
……
跟那人客气地嘱咐了几句,苏蓝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她发现钟予从刚刚开始,就垂着脸捧着杯子,没有再说话。
“醉得厉害吗?”她眨了下眼,轻声问。
“……还好。”
钟予轻声道。
他略略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眼睫被火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柔软嫣红的唇被他轻轻咬着。
唇角之前的淡淡伤痕还在。
夜深了,有几人喝得酊酩大醉,很快晚餐终于散了。
希莱德早就醉得昏睡过去,被人扛走的时候嘴里还在呓语着“领主”的字句,几个还清醒的同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他带走了。
苏蓝也准备离开。
钟予果然也醉得有点晃晃悠悠。
她问:“还能走么?”
“……嗯,能走。”他点头。
苏蓝将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自己环住他的腰,带他往平屋走。
走出暖融的屋外,寒风扑面袭来,苏蓝刚刚漫起微醺的醉意醒了几分。
她侧过脸,看向搂着的钟予,“冷不冷?”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
把他一路带到他的屋前,苏蓝停了下来。
“……我、我自己来就行。”
钟予乖乖地从她怀里出来,跌撞着自己去推门。
苏蓝这回她注意到了,钟予的右腿是真的有点重心不稳。
之前不是错觉。
“钟予。”
她蹙起眉,“你腿受伤了?”
扶着门框,钟予垂着眼,顿了一下,“不算受伤。就是……蹭破了一点。”
“太久没骑马了,我等下自己涂药,没关系的……谢谢你,送我回来。”
骑马很容易蹭破腿,这次用的也并不是他自己的马具。
苏蓝顿了顿,见钟予推门身形摇晃,差点跌倒,还是抱住了他的腰,扶住了他。
身体单薄又温热,轻微地颤抖。
砰。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屋外的寒风。
屋内的篝火燃着,将两人的身体拂上一层暖意。
“你醉成这样,怎么自己涂药膏?”
“没关系的。”他别过脸,轻声道,“只是涂药……我可以自己来。”
把钟予放平在床上,苏蓝没跟醉了的人多争执,直接问:“药箱在哪里?”
枕在床上,过了很久,钟予缓慢地抬起手,示意了一个方向。
随从们东西收拾地很整齐,苏蓝没费多少功夫就在柜子里找到了应急用的小药箱。
坐回了床前,苏蓝打开药箱的盖子,在里面翻出了擦伤的膏药。
“这个药膏看起来不错。太久没骑马的确会擦伤,你腿上哪里……”
苏蓝的话音顿住。
趴伏在枕头上,钟予的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
留出的那一小半脸,火光映在他的脸侧,将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映得晶莹。
他的眼尾湿红,泪水滑落,又难堪地别过去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