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慢悠悠瞥了他的眼罩一眼,我看得出他整个人好气极了,但是为了自己神棍的逼格还强忍着装淡定:“木牌出手概不退换,神明庇佑,信则有、不信则无,更何况各人有各人的体质,和神木的缘分也各有不同……不得强求啊。”
我差点没忍住笑。
骗术直白成这样了,真的有人买吗?钱多了烧的慌,傻子才买。
五条悟点点头:“啊,那给我来两个吧。”
我:“……”
五条悟,你有钱可以送给我,钱这种东西,我不嫌多。
我看到那老头子嘴角都快压抑不住笑了,他美滋滋收下钱,又压着嗓子在那故作神叨地说:“选好后,用朱砂在其上写上名字,徒手捏碎即可有几率看见前世记忆。”
……徒手捏碎?
我觉得这就是个大坑,徒手捏碎木头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吗?
我甚至怀疑这个老头子下一秒就会拿出健身俱乐部的宣传单,然后告诉五条悟:“捏不碎的话先去这里办个年卡举个一年半载的铁吧。”
不过五条悟显然不需要举铁就能捏碎,他招呼了我一声,又指了指一个木牌:“真真子,送你一个,选那个,那个感觉会灵验。”
我想起五条悟前面说“有的木牌有咒力”,觉得他肯定是把我当小白鼠了。
但要说我不好奇……那的确是假话。
我想想,觉得五条悟在旁边我应该死不了,于是沾了沾旁边的朱砂,用毛笔在木牌上写下了我扭曲的名字。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用毛笔,我看了看木色上歪歪扭扭的红字,觉得写得还挺可爱的。
但与此同时,一种淡淡的危机感在我心头漾过。
我忽然反应过来——五条悟该不会是想借机杀了我吧?毕竟我可是发现了「世界的真相」,还试图劝化他。他刚才对我那么有耐心,简直像极了“我无所谓,反正你没几分钟好活了”。
我瞬间警惕起来,看了一眼五条悟:“老师您先。”
五条悟手中的木牌在指间打了个转,他点点头,接过我手中的笔在木牌上写下名字,语调随意:“那我要是晕了,真真子同学可是要负责把我背回住所的哦?”
……可恶,五条悟居然写了一手好毛笔字。
我看了一眼他的木牌,又看了一眼我的木牌,瞬间觉得「五条真真子」这几个字像蚂蚁爬出来的。
不过这叫有个人特色。
“背就背。”我一面想着怎么练练字,一面随口应下。
反正就算五条悟真晕了,我把他一路拖回去他也不知道,他要是问起衣服裤子怎么烂了,我就说他晕倒时被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五条悟笑盈盈看向我,语气欢快愉悦:“那我就能放心地试一试了呢。”
……完蛋,五条悟肯定要装晕坑我。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五条悟就瞬间发力捏碎了手中的木牌。
他这干净利索的一下倒是把神棍老爷子吓得够呛,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五条悟的手,又看向阻止失败的我,满脸写着“这还是人吗??”
我本以为五条悟会瞬间躺倒装晕,结果他的唇线忽然扯平,我甚至能从他仅剩的半张脸上读出“严肃”这一表情。
我一时间弄不清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几秒后,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头向我这偏了一下,似乎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蹦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真是见鬼了。”
我:……
你一个咒术师说出这种话像话吗?
“真的能看见前世记忆?”我觉得五条悟的表情不太像演出来的,于是忽略了他那句冒犯他咒术师身份的感慨,讶异询问道。
“估计是什么影响现实认知、胡编乱造记忆的咒术吧。”五条悟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伸手又想拿走我手里的木牌。
我立马一个侧身躲闪避开,手下忙用力,那枚木牌便在我手里被捏碎了。
眼前浮现出朦胧幻觉的同时,我听到那神棍老头子惊呼了一声,然后声音颤抖地询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五条悟说了什么,但我完全没在意。
我惊讶于眼前的幻觉,但仔细看了看,却发现非常朦胧飘渺,比起什么“前世记忆”,更像是吃了毒蘑菇。
——因为我眼前上演的,活脱就是一个春夏秋冬的文艺风景片。
我看见白茫茫的落雪、看见如雨般的樱花、看见无尽头的缤纷花田、看见檐下淅淅沥沥的雨落……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诡异的安定感。
恍惚间好像还有人牵着我的手,或者偶尔摸摸我的头。
我缓过神来时,五条悟已经把他交给神棍老爷子的钱拿回来了,那个老爷子还在瑟瑟发抖地说着什么“再也不骗人了!再也不骗人了!我不清楚什么巫术咒术邪术的……”
我还有点发懵。
五条悟轻咳了一声,从摊位里又挑出几个木牌,语气挺自然地说:“你看到什么了?这东西是幻觉类咒术,估计是哪个诅咒师干的。”
我点头认同:“看到了些花花草草的……像风景纪录片。”
五条悟微微愣了一下,调笑道:“小花小草那一类?哇哦、真真子同学你生成的幻觉还真是……呢。”
他中间刻意顿了一下,还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我觉得五条悟咽下去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词,于是立刻反驳道:“才不是,是大片大片的花海那种哦,特别漂亮。”
五条悟沉默了两秒,然后轻笑出声,将挑出的木牌塞进口袋后起身冲我勾勾手:“行了,走吧。”
我顿时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不爽感。
“怎么?难道五条老师你只看见了小花小草就不相信别人能看见漂亮的花海?真是意料之外的小心眼呢。”我故意说。
五条悟完全没回头,只是扬扬手:“啊啊是只看到了小花小草啦,别忘了你的金鱼。”
我:“……”
好明显的岔开话题。
我觉得他肯定看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幻觉,不然怎么会离经叛道地用咒术师的嘴说出“见鬼”这种话?
他越逃避我越好奇,但撬开五条悟的嘴的确有一定难度。
我摸摸下巴,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百分之百有问必答必说真话”的名台词,结果想了一路都没想起来。
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我颇为后悔,于是连吃了两块芒果切角蛋糕。
羂索、漏瑚、花御和陀艮齐聚一堂。
只剩下一颗脑袋的漏瑚刚喷发完一波火气,歇斯底里地向羂索叙述了它遭遇的一切,羂索倒是没立刻表态,端起茶喝了一口才说:“她和你说,她叫真人?”
“对!真人!真人!”漏瑚气急败坏地变成了复读机,“我居然信了!我居然信了它的鬼话!!结果它和人类是一伙的!一伙的!!”
羂索扯扯嘴角,不置可否。
“真人……”他的手指在杯口缓缓打转,“真正的……人类?”
比起那个什么「五条真真子」,的确更像是她会为自己起的名字。
“这应该是她的真名。”羂索推测道。
这一世的她,是通过一个「人造人」实验体「降临」的,在mg研究所,似乎那群实验者并不把实验品当作真正的人看待,固有的躯体观念,会导致她的执念——比如,认可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
那么「真人」这个名字代表的大概率就是她的真正形态。
羂索的指尖在杯口蓦地用力,瓷杯承受不住压力破了一个口,他的指尖被缺口划破,血液顺着白瓷内壁蜿蜒下滑。
她对一个咒灵,交付了自己为自己起的真名,却对他用什么「五条真真子」的假名。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她似乎有自己的谋划与想法,而不论是他、漏瑚还是五条悟,都不过只是她的一枚棋子。
好在,她也只是在利用五条悟。
被阴了一次而已,他不反感这样有野心、有谋划的她,这一次反而让他看清了她的价值,只不过——这次把她抓住后,他们之间建立的,便不会再是“合作”的关系了。
而是他对她完全的榨取。
羂索慢慢眯起眼,看着眼前因为被利用而愤怒不已的特级咒灵,慢慢展开一个合作的微笑:“既然要合作,我们便讲点规矩——”
漏瑚冷哼一声:“你说。”
“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对吧?你们拥有咒灵的力量,而我拥有庞大的诅咒师信息网络,我们可以互相辅助。”他说,“所以,不论任何一方取得了「结果」,都要共享,不能私自处理恩怨。”
漏瑚想说点什么,但被花御拦下了。
羂索继续说:“也就是说,我找到她了会通知你,你找到她了也得通知我。”
几秒后,漏瑚说:“好,没问题。”
羂索点头:“那我们达成了「协议」,我倘若发现真人的踪迹,必会告诉你们。”
此乃谎言。
他刻意回避了「束缚」的说法,还用了「真人」这一她未曾告知过他的名字。
他还需要这三个特级咒灵帮他探查,并且正好等待漏瑚的伤养得半好,到时候先用咒灵操术收服漏瑚,再将其他两个一一纳入麾下。
——他和咒灵,可从来不是什么伙伴。
漏瑚想想,也从脑袋口喷了点火表示同意,说道:“我们要是发现真人的踪迹,肯定也会告诉你。”
此亦乃谎言。
它要是抓住真人那个人类的走狗、咒灵的叛徒,一定会把它打到后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再用火把它烤得灰飞烟灭。
它看了一眼眼前的羂索,暗自冷哼一声。
——除了花御和陀艮,它绝不会再信任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