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烨被噎了下,眉头更拧:“抬起头。”
连星茗便抬起了头,瞳孔并不直视他,依旧浅浅耷拉着眼皮。裴子烨凝神看了片刻,突然闷闷出声:“像吗?”
“……”过了两秒钟,冼剑宗弟子才后知后觉这是在问他,连忙道:“不像,不像。”
裴子烨合眼几秒,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还以为是我的眼睛出了毛病。”他松开掌,毫不留情辱骂道圣:“病着病着,脑子病出了问题,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冼剑宗弟子深以为然:“摇光仙尊举手投足都是无边矜贵,怎可能叫人模仿……”
裴子烨眉头皱得比方才还紧,直接打断说:“无边矜贵?就他?呵。”
冼剑宗弟子“啊”了声,有眼色地改口说:“连摇光那般恶贯满盈之人,有何可模仿?此举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裴子烨再次打断:“连摇光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嘴巴刚长出来还不会用的话就给我闭上。”
冼剑宗弟子:“…………”
“摇光仙尊”本尊站在旁边偷偷缩手揉了揉腰,这具新身体一看就是没什么运动量的,这才行礼几分钟,腰就开始酸痛了。
赶在裴子烨瞄回来前,连星茗重新抬手行礼。
裴子烨问:“你给病痨子弹了哪首曲子?”
连星茗心说你个五音不全的,我就是讲了曲名你也对不上号啊,再次佯装惶恐:“晚辈还未来得及进门面见道圣,花魁娘子便出了事。”他有意将话题扯开:“花魁死状如此凄惨,晚辈哪里还有心思在此处班门弄斧,只想快些揪出障妖,以防有更多的年轻姑娘受害。”
“她还没死。”
裴子烨果然被转开了注意力,偏头凝视戏台上的花魁,“不过也快了。未辟谷者多日不进油水,早晚都是一个死字。”
话音刚落下,楼外传来一阵小跑声,有一衣着锦缎的矮胖中年男人跑了进来,一下子扑倒在戏台之下,一通指天骂地鬼哭狼嚎:“天老爷!我家翠红年方二八,怎么什么坏事都给赶上——翠红,你的命好苦啊呜呜呜呜——”
裴子烨额角青筋直跳,手掌按在佩剑上,随时都可能拔剑砍人。
弟子呵斥:“大胆!剑尊在此,何人在此惺惺作态?”
男人一听这话,吓得一骨碌趴好,恭恭敬敬磕头说:“下官平洲城郡守,参见仙人!不知仙人驾到,有失远迎,府中已备好美酒美菜,美姬无数……”
这一股子官.僚气息冲得连星茗站直后退半步,裴子烨脸色难看:“你备好什么关我屁事,”他冲花魁努了努下巴:“这你女儿?”
“……”郡守脸都绿了。
连星茗抿唇,憋下笑意。
郡守冒虚汗说:“仙人真会开玩笑,翠红乃是我三日前抬进府中的妾室。如今她竟倒霉中了障气。还望仙人出手相助,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尽管吩咐,下官府门永远为仙人敞开。”
这是邀请冼剑宗去他府中下榻的意思,裴子烨油盐不进,道:“你家小妾既然并非首位障变受害人,这件事你就不用掺合。不过障变一出,大燕王朝百官皆要听候仙门差遣,我给你半日时间,你将此次障变的女子姓名籍贯、人际往来恩怨全部整合成册呈上。注意,今夜之前我要知晓谁是城中的第一个障变受害人。”
“这……”
郡守颤颤巍巍掏出手帕,心惊胆战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满脸为难。
裴子烨眯眼:“要我教你做事?”
郡守惊吓:“不不不仙人言重了!下官是想说,第一位障变受害者已经排查出来,正在今日辰时走出大门,重披嫁衣用手背鼓掌。”
“这么快?”冼剑宗弟子诧异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遇见效率这么高的。
裴子烨点头:“那便好,带我去那看看。”郡守的脸又绿了,手抖蹭掉汗,小声说:“府中已备好美酒美菜,美姬无数,恭候仙人大驾。”
“……”
“……”
裴子烨转头看了看花魁,又看了眼郡守,问:“第一位障变受害者也是你家的?”
“正是,三日前刚抬作妾室……”
“你一天娶两个?”
“正、正是。”
裴子烨毫不客气辱骂:“肥头大耳,厚颜无耻。年纪小小,胃口挺大。”
“……”噗。
连星茗忍笑低头,这次身边也传来了忍笑声,剑修们同样忍俊不禁。
他刚刚被裴子烨怼为何不生气?因为根本没必要,裴子烨平等地辱骂所有人。
路边的狗经过,都得被他扇上两巴掌。
在场人都觉得好笑,只有郡守笑不出来,谄媚应道:“下官不才,虽对障妖一知半解,却也知道一旦逢障妖,第一件事便是封城——下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下令封城。这第二件事,便是找到首位障变受害人,寻个诱饵重现她的经历,自然就是从她娘家坐轿子来我府邸。如此才能将那障妖给引诱出来。若仙人需要,我府中还有若干妾室,都可作为诱饵,您诸位放心用,死一两个不打紧的。”
在场修士脸上笑容消失,霎时冷了脸。
空气渐冷。
郡守打了个寒颤,还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一旁看热闹的连星茗猜出了个大概:我们修士千辛万苦打障妖,就是为了救黎民百姓,你现在让我们把黎民百姓拿去当诱饵。
还说死一两个不打紧?
句句踩中雷点。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当诱饵挺危险。
按照裴子烨以往雷厉风行的作风,此时就应该拔剑臭骂了。然而裴子烨只是看死人般瞥了眼郡守,“不必。”他又回过头看向连星茗,上下打量几眼说:“就你了。”
连星茗:……?
狗东西,你认真的吗。
还不等他开口,周遭的冼剑宗弟子纷纷色变出声:“前辈三思!”“还未知小友师承何派,若是出了事……”
“我亲自送嫁。”裴子烨一句话,便打消了众人心中的顾虑。他偏头凝视连星茗许久,一双眸子灿若寒星:“你根本就不像他。”语调简短嘶哑,像是狼崽子在低吼着圈禁自己的地盘。
视线相接。
连星茗愣了愣,迟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