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像剜裂一般巨疼。
裴子烨心如刀绞,想闭上酸涩的眼睛不再看幻象中的种种,可连星茗当下的春心萌动、情窦初开,一如他当年。从前他一直得意洋洋冲燕王妃炫耀道:是我先来,傅寄秋后到。
如今时过境迁,才知这句话有多可笑。
谁先来谁后到,一目了然。
原来他才是真正后来的那个人。
现如今再想及从前种种——在裴子烨为他一个笑容一个蹙眉而心念浮动惴惴不安之时,连星茗在同一时间同一时刻,也正因为另一个人而心念浮动惴惴不安。
他当年竟然半点也未看出。
裴子烨嫉妒到快要疯了,胸口与胃部都有莫大的灼烧感,促使他想扬起长虹劈裂这该死的幻象!他迫不及待想要出第二层幻境,抓住连星茗,问一问他——
既如此,你为什么要接受联姻?!
裴子烨仍然抱有一丝期望,既然连星茗当年自愿接受联姻,还反过来笑着劝他也接受现实,是否也曾对他抱有一丝感情?
哪怕比对傅寄秋的感情少一千倍一万倍也好,只要不是完全冰冷的联姻!
只要不是完全冰冷的……
对他来说就已足够。
过后的一年里,连星茗还是每隔两个月就回一次佛狸看望家人。
原先他在蓬莱仙岛日益消瘦,如今往返自如,总算不像以前那般闷闷不乐。
只不过这次归家,宫中氛围略有不同,在战事愁云惨淡的天幕下,竟还溢着浓郁的喜意。
他得知了一个消息,母后有孕了。
这理应是个极大的惊喜,佛狸皇室子嗣单薄,在连星茗诞生之后,母后一直在积极备孕,却多年无所出。连星茗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曾期待过能有一个妹妹或者弟弟。
那便是三公主,亦或是三皇子。
这原本,应当是一个极大的惊喜的。
可现在宫殿内的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眼色,明明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欢快庆祝。
连星茗张了张嘴,强撑出笑容,习惯性行了个仙门的礼,“儿臣恭贺母后有喜。”
皇后顿了一下,担忧观察他的脸色,道:“星星,过来。”
连星茗没有动。
皇后脸色白了一瞬,继续道:“你父皇与我商议过后,希望这个孩子能由你来取名。”
“……”
连星茗依旧没有靠近,垂着眼帘按部就班道:“皇姐因月得名,儿臣因晨星得名。接下来便应是金乌。若是个妹妹,便命名为连晴,若是个……弟弟,便命名为连曙,分别寓意雨过天晴、曙光乍现,母后认为如何?”
“好,好!”
皇后连连点头,哪敢说个“不”字。
正想要再话话家常,连星茗却已经垂着眼睛躬身告退,转身大步走出皇后寝宫。
头也未回。
皇后一下子就愣了,哽咽捂住了面颊:“他在怨我!”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鬼混过去。
转眼便是又三年。
寒荷师叔教会了他一个非常精妙的办法,那就是在逆境中善于欺骗自己——他不喜欢弹琴,但他觉得法琴好看,那他就一日复一日向自己灌输这个念头:我喜欢法琴的美丽,我喜欢琴修施法时的风雅飘渺,所以我才要弹琴。
骗着骗着,这件事好像变成了真的,他收集了五把漂亮的法琴,依次放置在傅寄秋做给他的柜子上,从上到下分别是……
二老婆、三老婆、四老婆、五老婆、六老婆。
对此系统有一大堆牢骚要吐:[差生文具多。我跟你说过的东西好的不听,不好的全听进去了,让你给琴取名你直接弄个排名。]
[哈哈。]
[那你大老婆呢?]
[大老婆的位置当然要留给本命法琴啊。]
系统道:[行,那你先留着。等你和我签约以后,我这边能给你提供一个新手福利,就是法琴荧惑,疯批美人自然要配备顶好的本命琴。]
连星茗报以微笑:[再好也婉拒。]
他从寒荷师叔仙府回居所的路上,碰见了不少蓬莱仙岛的门生,众人嘻嘻哈哈绕上来送给他一大堆历练时所得新鲜玩意儿。连星茗一一谢过,抱着一堆东西笑道“日后心境不稳便来找我,我弹些祥曲助你等修行_[”
连星茗叹气笑道:“谁让思乡曲最简单呢,同一套模板直接往里套不同的减字谱,多方便?用来糊弄寒荷师叔最好啦。”
“哈哈哈哈我定要将你这话告知寒荷师叔,小心她打你手板板!”
他看起来无懈可击。
总是带着散漫又恰到好处的轻笑,似乎对外界的事情完全不关心了,战乱、流离失所的人们,全部与他无关。
到后来就连裕和见到了他,也满意点头:“当初选你修仙,果然不错。”
一路微笑着同众人点头致意,返回居所时连星茗眼睛一亮:“阿檀!”
他眉开眼笑凑到傅寄秋面前,“你在等我下学吗?”见傅寄秋将手藏在身后,他便要绕到傅寄秋身后,去看他藏了什么东西。
傅寄秋道:“你不应叫我阿檀。”
连星茗假装没听见这句话,道:“你先给我看看你藏了什么,和我有关系嘛。”
傅寄秋凝神看他,眉宇微动:“无关。”
连星茗:“无关为何不给我看。”
傅寄秋抿了抿唇,道:“以后再给你看。”他耳根微红转身回了庭院。
连星茗看见他这种模样便觉得好玩、心里欢喜,傅寄秋在外总是板着一张脸,倒也不是严肃,而是脱离了红尘味的飘渺感。连星茗这几年经常逗他,一开始傅寄秋还会有些反应,后来像是习以为常,不再流露出情绪。
可上次历练之时他们途径一座村庄,里面有个六岁小姑娘总是缠着傅
”。一开始两人还以为小姑娘将傅寄秋误认成他人,后来才得知当地将阿檀?”比作容貌美好、风度潇洒的心仪之人。
也是对夫婿的爱称。
连星茗一方面是觉得此事过于好笑,另一方面也是抱了些隐秘难宣之于口的试探心思,有事没事便要调笑着唤他一声,逗逗他。
每一次他将这两个字辗转与唇/齿之间时,傅寄秋总会脸红,要么就是耳廓红透。于是连星茗便像是尝到了蜜一般的甜头,他不让他叫,那他偏偏要叫,早上叫晚上叫,何时何地都叫。
他有时候甚至还会在裕和仙长面前这样称呼傅寄秋,这是他在规矩森严的蓬莱仙岛之中,唯一能够畅笑开怀的莫大乐趣。
后方门庭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拉长音调:“阿檀——”
连星茗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