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有些担忧,他以后可怎么办呀?”
鉴真温和转眼冲后方看去,众多小童子便竖起手掌念了句“阿弥陀佛”,连忙走开。
鉴真转回眸,温和道:“摇光施主,人生都有低谷与高峰。你如今身处低谷当中,未尝不知未来是否会有另一番不同的机遇。”
连星茗没有看他,麻木开口。
声音干哑道:“我来梵音寺多久了。”
“两日。”
鉴真问:“施主想进食吗?”
连星茗看着地面许久,缓缓闭上了眼睛。
鉴真将饭菜放到了他的面前,像是怕会惊扰到什么,低声说:“施主你……”
沉默几秒钟,他摇了摇头,行礼道:“若有需要,可随时唤小僧前来。”
连星茗没有回应,在鉴真离去后,他端起饭菜,垂着眼睛麻木吞咽。
他必须要进食,他要活着。
金锁结界再一次被开启之时,又是两日后,这一次来了一位连星茗预想不到的人。
是燕王妃。
燕王妃是裴子烨的义母,曾经多次让裴子烨送九节风给他,可是连星茗并没有真正见过这个女人。而今国破家亡,他与裴子烨的婚约也自然而然算不得数了,他这次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
未行礼,也对她来的缘由毫无兴趣。
燕王妃道:“摇光,你看看这是什么。”
连星茗缓缓偏眸看去。
是一封染血的碎裂玉简,上方用指尖血写有一些歪歪扭扭、模糊不清的字。他迟了许久才想起,这是皇姐危难的那一日,他在寒岩窟中咬破指尖,以血代墨写下的求救信。
可裴子烨最终还是迟来许多。
他抬起眸,看着燕王妃。
燕王妃道:“这封玉简送到我的手中,我搁置了五日后,将其拿给子烨看。”
“……”
连星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听见自己嘶声问:“你为何要搁置五日?”
燕王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我只是想对你说,子烨迟去一步,你若想怨,便怨我吧。不要冷言冷语对待子烨,他对你是真心的。”
连星茗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身,神色一片空白,“你为何要搁置五日?”
燕王妃抿了抿唇,道:“摇光,你真是好天真,你的父母一定很疼爱你,才让你这般轻信于人。”她深吸一口气,道:“战乱之时,大燕已自身难保,怎可能会出兵五十万协助佛狸?这五十万交付于佛狸,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数字,而是大燕数以万计的家庭、数不清的大燕男儿。子烨拎不清轻重,我与王却不能拎不清。”
“在你提出此事之前,漠北就已经悄悄与大燕取得了联系。佛狸已经顶不住了,下一个便是大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连星茗瞳孔微缩,喉间刺痛。
他听明白了燕王妃话语的深意。
“你的意思是,你们大燕与漠北早就暗地里勾结,里应外合坑害我佛狸?”
燕王妃长叹一声:“佛狸不认输,不想王朝覆灭,为此不惜玉石俱焚。可大燕却想存活下去,即
便助纣为虐,暂时成为无国号的附属郡,暂时割地赔款,又怎知数年以后没有翻身的机会呢?国与国争斗并非一时逞凶斗狠,胜败时常有,谁能笑到最后,谁便是最终的胜者。”逝去了。”
连星茗没有再同他说话,转身踉跄走到墙角坐下。一言不发靠着墙角,他仿佛又变成了几日前那个刚被送来梵音寺的连摇光,麻木、毫无生气。
摇曳的烛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在纤长的羽睫上投射出点点斑驳的破碎暗影。香炉中的烟气袅袅升起,随着微风飘到了他的桃花眼前。
鉴真张了张唇,又抿唇低下了头。
他所做的,真的对么?
这好像是一个无论如何选择,都是错误的两难抉择,又仿佛是一个会造成更加严重后果的善意欺骗。以他目前的阅历来处理这种事情,属实难办。
数日后。
连星茗掌心中的符咒消失了。
这一次是真的,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再无一丝存在过的痕迹。连星茗足足看了掌心近半个小时,眼前仿佛浮现出连曙在山洞中染着恐惧的泪光,期期艾艾同他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皇兄。”
“皇兄,你要快些来接我……”
“皇兄,曙曙一个人呆在这里很害怕。”
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压下唇角时全身血液反冲向头顶,喉口腥甜,一口污血喷出。他跑到金锁之前,眼眶赤红冲外哽咽喊:“让鉴真来见我!让他来见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骗我?”
若再碰见此人,他定要杀了他!
他怒不可遏,低头时看见了那把金锁,那把困住他一生的金锁。
锁孔黑洞洞,像是能将他吸纳进去,铺天盖地的水淹了上来,让他悲恸到难以呼吸。
被锁住、困住,一辈子都走不出来这阴影。
将他的人生判下死刑,无人能救赎。
再之后的记忆,就变得很模糊了。
有时候会有佛门弟子来同他说话,他一直靠在墙角,发丝散乱,白衣单薄。有时候会有其他人来看他,寒荷师叔也来过,系统也试图与他对话,但连星茗只是不吃不喝看着地面。
眼睫低低垂着,没有泪,也没有表情。
在沉默中逐渐心死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