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咳嗽像是打破了隐形的禁制,大太太杨氏最先开口:“这可怎么办?难道薇薇真要嫁给他?”
她声音带着几分颤意,在暗夜中听起来有点像哭腔,分外凄凉。
江志高的身体似乎佝偻了一些,语气中满是无奈:“皇上都开了口,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他本想说,太监娶妻真是荒唐。可自家刚受人家大恩,又哪能不认?
江大老爷甚是自责:“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
“大哥说的什么话?这些年我们一直仰仗着大哥。咱们是一家人。”江志高连忙道。
老太太连连叹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终究是牺牲一人而保全家。她默不作声,偏过头,不去看孙女。
范氏则抑制不住眼泪。
在这一片慌乱中,江明薇反倒是最镇定的那一个。她轻声安慰母亲:“娘,其实没什么,反正一开始,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范氏不禁哭出声来,“薇薇,我苦命的孩子……”
迎着全家人或同情、或怜惜、或愧疚的目光,江明薇颇觉不自在。她有意宽慰众人:“真的没事,你们不用替我难过。他又不是别人,是阿行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嫁给他,总比嫁到温家强一些。再不济,也比给寿宁侯做妾好吧?”
“薇薇……”范氏欲言又止,心想,那是谢行不假,可他现下是个太监,还是个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太监。一个好好的姑娘,嫁给太监,哪还有什么将来?
……
这个夜晚,对江家而言是极为特殊的。
悬在江家头上的那把刀终于消失,江大老爷也平安归来。然而还未来得及好好品尝这巨大的欢喜,众人就要面对江明薇和谢廷安的婚事。
夜里,灯光如豆。
江明薇在房中喝药。
母亲范氏坐在她身侧,红着眼眶,恨恨说道:“都怪温家,要是和温家的婚约还在,说不定还能以此为理由拒绝……”
江明薇拈了一块梅子蜜饯放在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谢行也真是,小时候看着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还要履行婚约,这不是耽搁你一辈子吗?”范氏越想越气,“亏他当年主动退还庚帖时,我还夸他有担当,真是瞎了眼……”
江明薇默默听着,给母亲倒一盏茶:“娘,喝口茶润润嗓。”
“你——”范氏看着仿佛毫无所觉的女儿,重重叹一口气,“娘不渴,你先放着吧。”
不过因为女儿的这一打岔,先时的愤懑情绪终究是稍稍消散一些。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命苦……”范氏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老爷子的指腹为婚。”
江明薇抬手给母亲擦拭眼泪,诚恳道:“娘,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别担心,也别难过,我真的还好。”
“怎么还好?你知不知道,一旦嫁过去,夫妻恩爱、儿女绕膝的寻常生活,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拥有了。”
“没有就没有呗。”江明薇有些不以为然,“这世上也不是所有夫妻都有子嗣。”
“你——”范氏阖了阖眼睛,“你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世上但凡男子做了太监,身体不全后,心里也会有古怪。你以为太监娶妻是迎回家中做摆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