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遥此时还站在营帐外,收剑再次往里面看去的时候副将已将少年牢牢护在身后,遮掩了个严实。
“啧,这么紧张干什么?咱们不是才刚见过面吗?”
副将粗声粗气道:“你果然是有问题!”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
“孙副将,他是谁?”
他一边防备着陆遥遥,一边沉声回答。
“将军,他就是我刚才来的时候给你通报的那个在云郡附近被抓的贼人,他同伙的还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北蛮人。”
“我担心他是奸细,恐坏我们大事,所以把他们给扣留下来了。谁知道他竟逃出来了。”
副将说到这里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将军,要不要……”
少年若有所思,而后摇了摇头。
“可是……”
少年冷下眉眼,出声训斥了一句,“蠢货。他若真想逃早就逃之夭夭了,何至于故意发出声响来试探我们?”
副将愕然,看了一眼前面抱着手臂老神在在的陆遥遥,又看了一眼神色冷凝的少年。
“将军你的意思是,他是特意过来寻你的?”
少年微微颔首,整理了下衣衫,拨开副将走到了前面。
陆遥遥看到少年走了出来,扬唇笑了笑,“这就对了嘛,我……”
她话刚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前一秒还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情迅速龟裂,震惊地睁大眼睛。
“闻师兄?!”
不怪陆遥遥这么惊讶,因为眼前这个少年将军竟然和闻浩然长得一模一样。
不,并不是完全一样。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对方比起闻浩然个子要更高一些,眉眼也长得更开。
虽然还是有些青涩,但是看着和白十九一般年纪。
而且他的眉宇透着杀伐之气,这是闻浩然绝不会有的。
陆遥遥收了情绪,笃定道:“你不是闻浩然,你是闻人杰。”
闻人杰皱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重新坐回了床榻,明明是坐着的姿态,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在陆遥遥打量着他的时候,闻人杰也在观察着她。
“说吧,你到底是谁,找我究竟有何目的?”
陆遥遥有些头疼了,本来按照计划来她过来找闻人杰,把她的身份和盘托出,然后等着之后闻浩然过来帮她证明。
结果眼前这人顶着和闻浩然一样的脸。
她不大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闻家基因这么强大,几百年来是子子孙孙用的都是同一张脸?
闻人杰不知她在想什么,手不自觉又握住了弓,冷声威胁。
“本将军耐心有限,若是你再不开口,那这辈子便也不用开口了。”
尽管少年的气势很足,但是一看到他那张和闻浩然一样的脸,陆遥遥就没法严肃起来。
她叹了口气,抬脚径直朝着闻人杰走了过去。
副将和大夫大惊,“将军小心!”
闻人杰未动,只直勾勾注视着陆遥遥。
后者走到他旁边坐下,床榻凹陷了一块儿。
“站着说话腰疼,不介意我坐着和你聊吧?”
闻人杰压着唇角,不悦说道:“这话应该在你坐下之前问或许更有诚意。”
若是换作其他人,别说过来坐下了,饶是敢近他身,他早就一箭射个对穿过去了。
然而他并没有对陆遥遥如此。
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实力不俗,刚才自己那一箭虽只用了七八分力道,然而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接下的。
自己此时身上有伤,和她硬碰硬并不是明智之举。
另一方面则是他莫名的觉得眼前的少年很熟悉,简单一个照面竟生出了亲近之意。
他惊讶的同时,更生忌惮。
对于闻人杰心里的弯弯绕绕陆遥遥浑然不觉,她抬眸看了副将他们一眼。
“之后我要说的话可能不方便除你之外的其他人听,你确定要把他们留下来吗?”
闻人杰盯着陆遥遥看了半晌,他只让大夫离开了。
“他是我的副将,我的事没什么他不能听的。”
副将见少年并没有被陆遥遥牵着鼻子走,将自己留下了。
他松了口气,走上前站在少年的身旁警惕地注视着陆遥遥的一举一动。
陆遥遥毫不怀疑,但凡她轻举妄动一下,对方的剑下一秒就会砍下她的脑袋。
她揉了揉先前蹲树蹲得酸疼的大腿,有些苦恼道,“唔,我想想啊,这件事该从哪儿开始说比较好呢。”
陆遥遥决定开门见山,先坦白自己的身份。
“是这样的,我呢,并不是凡人,我是修者。”
本来她都决定一会儿掐诀使个术法什么的来证明,不想闻人杰和副将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
陆遥遥:“……你们早知道了?”
闻人杰和副将盯着她看,默认了。
她惊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副将抱着手臂嗤之以鼻,“从你和那个少年被带进军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见陆遥遥还很懵,他指了指她的衣服和鞋子。
陆遥遥顺着看去,“我衣服怎么了……”
她说到一半,猛地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衣服和鞋子没什么问题,一尘不染,整洁如新,可这也是最大的问题。
“太干净了。”
闻人杰淡淡说道:“云郡附近多风沙,你浑身上下一点脏污都没有,就连鞋子和地面接触过的鞋子也干净无尘。能做到这一点的,我想只有你们修者那所谓的清尘咒吧。”
“所以我猜,就算你不是修者,也是个行走江湖的奇人异士。”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从一开始他们就没信过他们的说辞。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压着身体的痛楚继续问道。
“所以呢,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不是个普通人?”
陆遥遥:“自然不是。”
她说着将腰间用术法藏着的玉牌取下,递给闻人杰他们看。
“我是修者,但不是你们靖国本地的修者,我来自昆仑奉天剑宗。”
靖国上下因开国皇帝受到仙人点化一事,对修者极为尊崇。甚至各个州府都有开设学府,聘请散修前来授课摸骨,为能修行和渴望修行入道的人们进行修行启蒙。
闻人杰虽没有接触过这些,却也是知道修真界七大仙宗之一的奉天剑宗的。
同样的他也知道,一般来说外界的修者进入靖国,多是出于一些历练修行之类的目的。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你别告诉我你也是为了靖国国运而来。”
“是……等等,你这个也是什么意思?”
陆遥遥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还有人来找过你?”
难不成是闻浩然?
闻人杰默然了一瞬,尽管对陆遥遥的目的还存疑,却也还是选择了如实告知。
“二十年前,靖国也来了一位外界修者,他曾说过靖国国运将尽,若再不续运恐有灭国风险。”
陆遥遥心下一动,怎么可能?
白十九不是说过这天命令只能接一次吗?要是之前就有人接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接到的……
不,还有一个可能。
陆遥遥追问:“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闻人杰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死了。”
“他没能改变国运,横死在了王城之中。”
果然,怪不得有人接了天命令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接下。
是因为上一个接的人已经身消道陨了。
但是同样的,这又有了一个很让人困惑的地方——
一般天命令现的时候,是一个地方气数将尽的时候。
也就是说在二十年前,靖国国运就已经走到了尽头,靖国就已经该亡国了。
可为什么它还能再延续国运二十年?
尽管当着一个靖国将军问“你们的国家为什么还没亡国”是一件十分冒犯的事情,但为了弄清楚原因,陆遥遥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本以为闻人杰他们会气得暴跳如雷,结果他们出奇的平静。
“有千千万万如我一般的靖国子民在,他们以血肉,以身躯保家卫国。这样一个有气节有傲骨的国家,哪怕有过危难,有过曲折,只要熬过去了,百年,千年都不会亡。”
闻人杰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坚毅夺目,苍白的脸色似乎也有了些血色。
他背脊挺拔如松,握着弯弓的手因为用力骨节都泛白。
“更重要的是有当今陛下在。”
“二十年前正是因为陛下登基,紫微星正,靖国才能逆天改命,得以生息。”
……
陆遥遥回去后将今夜打探到的消息全部告诉给了白十九。
少年看她说得嗓子冒烟,给她倒了杯茶。
“他当真这么说?”
陆遥遥将茶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可不是嘛。不单如此,我和他聊了快两个时辰,其中有半个时辰在谈正事,剩下的一个半时辰他不是在说靖国必将驱逐北戎,收复失地,就是女帝有多勤政爱民,英明神武。整一个女帝脑残粉。”
白十九听她噼里啪啦吐槽了一堆,想来这必然是耳朵遭了不少罪。
他笑了笑,“他说得也没错啊,自古国运在帝王。若是女帝是明君,倒是真有可能正一正国运。”
“我又没说不信,就是觉得奇怪啊。”
陆遥遥将白十九给她留的窝头拿起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