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守礼,乔栀还算了解他,知道他不会随意窥探她的。
但他犯了色戒也是真的。
只不过,在房间门里看到青百叠的时候,乔栀便知道那时谢尘寰异常的情动,少不了那蛇妖的手笔。
痴情戒对他虽有影响,却不至于大到那种地步。
但总归,是有影响的。
她想过了,自己总不能靠他的血来维持身体的稳定。那玩意儿会让人上瘾,再不及时戒掉,她怕到最后自己仙没修成,倒修成了个吸血鬼。
乔栀随口道:“你可知道痴情戒的解法?”
谢尘寰一顿,“不知。”
乔栀便也苦恼起来,她曾尝试与痴情戒对话,却再听不着月神的声音了,只怕对方是忙自己的事去,再不管这秘境春秋。
闻鸢走累了,她靠坐在一旁轻轻地捶腿。
谢尘寰嘱咐道:“这种地牢一般都会有阵法守护。你要当心。万一行差踏错,便会被阵法所杀。”
乔栀瞥了眼旁边,这还有个孕妇。
“知道了。”
不过乔栀也是口头知道了,她用骨簪逼着闻鸢,完全不顾对方是个孕妇,让她带自己去往那藏宝之处,“说不定,有痴情戒的解法。”
谢尘寰无奈。
起初还算顺利;很快,她们便被一道阵法所困。
谢尘寰看了眼,道:“绘出天罡北斗阵,便可破解。”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他才起了个头,想到她并不熟悉,便道:
“请你观微于我。”
好在,乔栀还记得那观微的口诀,闭眼再睁开,果然看见谢尘寰的身影。
少年雪衣玉冠,殊容鹤姿。
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色道袍,脖子上的纱布也更换了,露出玉白的肌肤。
少年曳腰的漆发被长廊悬挂的宫灯,镀上一层微光。
他仍在崔府未走。
几个下人路过,都极有礼貌地冲他行礼,而他也微微颔首致意。
当真是那阳和君子,温文尔雅,叫人见之心喜。
他手微抬,折下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绘下二十八星宿阵。
“此阵法变化繁复,你且看好,我师父,也就是忘尘观主,他对阵法造诣极高,此阵便是他圆寂时传授与我……”
仿佛回到那年,身在那阴冷牢狱中,以指尖蘸血,借着天窗透进来的月光,一点一点,描绘出师父生前绝学。
后来他被人救出,隐姓埋名,参入军中,得以将此阵法用于那千军万马的战阵。
那一战,他赢了,整个上虞赢了。
不会再有百姓落入赤奴的口腹之中。
从此,江山千里,海晏河清。
乔栀认真记着他指尖的一笔一划,视线微微往上,突然,凝在少年的面上不动。
她从他双眼中,窥见那千年前,旧日的时光。
浓睫鸦羽覆下,那清澄的眸光中,激荡着金戈铁马的豪情,流微珠光泄。
少年生了一张冰雪般的容颜。他唇上被她咬出的血痂还在,似那艳云侵雪、枝凝寒玉。
生动到甚至有了几分瑰色。
“你可记住了?”
乔栀眸光落回那沙地上的阵法,点点头。
她毫不犹豫地切断了观微。
谢尘寰微微一愕,旋即,并不在意地微微一笑。
那笑意却在他脸上慢慢淡了下去。
崔府竟然有异。
这是当年他未曾觉察之事。
“你不是想要那件鸾衣么?”
闻鸢捂着肚子:“你愿意帮我?”
乔栀挑眉:“看心情。”
“若那法宝当真像你说的那般好,”乔栀道,“说不定我会据为己有。”
把抢劫说得这般坦然,闻鸢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能用这般阵法镇着的,定是个极难对付的怪物。你要是能凭本事拿到,我算你厉害。”
这倒是。
不至于为了一件法宝搭上自己的命。
乔栀正思索要不要冒这个险,闻鸢却忽然捡起什么东西。
是一个璎珞项圈。
她哆哆嗦嗦道:
“这、我前几天还在一位妹妹的身上见着。”
“怎么会在这里?”
那上面的血,甚至还是新鲜的。
闻鸢一张脸白得吓人:“听说,要炼出厉害的凶尸,非以活人投喂不可。”
难道说,崔家,竟然丧心病狂到,用自家小姐喂养凶尸吗?
这崔府果然是个晦气地方!闻鸢已经快要吓疯了。
突然,她感觉后颈一阵发凉。
“鬼、有鬼!”
只见不远处,一道红色的人影,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焰,渐渐地向着她们靠近。
银铃声叮叮当当响起,那靠近的,竟然是个挽着宫灯的女人。
原来她身上穿了一袭红色纱裙,衣襟袖口都绣着银铃,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纱裙开着叉,她赤着足,双腿莹白如玉。发披着,如浓墨般倾泻满身。
她把灯高高举着,照得脸色惨白:
“我的孩子。”
“你们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乔栀和闻鸢都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美到令人屏住呼吸,世上最精细的工笔,也无法刻画出那样精致的五官。
女人的视线,在闻鸢和乔栀的脸上划过。
她忽然俯下身,将乔栀轻轻地抱进怀里。
“你终于来看娘亲了吗?”
乔栀诧异:“娘……?”
那传说中的凶尸,在少女的面前,竟然是这样一个温柔和善的女人。
“你认错人了。”
“不会的。”
女人双唇一动,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乔栀的生辰八字。
“你看,你还带着娘送你的生辰礼,”
她的手抚过那根骨簪,又擦过少女的脸颊,女人的皮肤并不冰凉,相反有种玉般的温润感。
她把乔栀轻轻地抱进怀里。
“你长大了。”
“这么多年,阿娘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栀栀,阿娘一直在等你,和你哥哥。”
“阿娘知道,总有一天会等到你们,等到你们的……”
只是,当她把乔栀拥进怀中,感觉到她的胸腔竟是一片空荡死寂,没有丝毫跳动的时候。
女人的面色,瞬间门变得无比狰狞可怖。
“谁杀了你?是谁杀了你!!!”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双眼流出血来。
她的头发开始疯长,指甲也变得极为锋利,随着她凄厉的哭喊加剧,甚至地面都隐隐有崩裂的迹象!
比万鬼深渊那万鬼同哭,还要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