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辞注意到那玛瑙盒子上写着“昙灰”二字,应该就是之前管家口中力士连夜烧制的香药。
先前王司理曾说,雾隐公用“束魂祝”禁锢了蘅娘的灵魂,又用术法巩固了她的肉身,看来后者所用的媒介就是这个“昙灰”了。
那么蘅娘到底为什么快要死了?是病了吗?鄢辞看着她僵木盘坐的身躯,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那个声音能帮他“进入”蘅娘的身体,占据她的意识领地,就像对烟奴那样,那很多谜团不是就能迎刃而解了吗?
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得到回应,看来那声音不是时刻都在待命的,可能有其他触发的机制。
“内子如此情状,已经两年有余。”雾隐公语气悲苦,显然对这个妻子十分地情深义重,“实不相瞒,这两年来我几乎试尽了天下的良方,也只是尽量拖着她一口气罢了。时至今日,我已无法可想,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他看向矮塌旁边的屏风,那上面挂着一幅卷轴,画着一个桃李年华的美貌少女,以极为精细的工笔描摹,站在泉水之畔犹如出水芙蓉一般。
屏风离工作台很近,那个位置雾隐公忙碌时一抬头就能看见,可见他时常观摩。
“这是内子年轻时的画像,是我少时亲手所绘。”雾隐公凝视着卷轴中的少女,“当年她还在枥旸宗,是宗门的大师姐,禀赋极高,修为出众,不过双十年华,境界已远超一众同门,连几位师叔都常常败在她的手下。”
伤感地顿了下,又道:“若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积劳成疾,灵力耗尽,落得如今的地步。”
原来,这位蘅娘夫人竟然出身名门,是这个世界里天下第一正统道修——枥旸宗的宗女,而且年少成名,天资出众,被视为未来的掌门真人。
可惜,她刚刚过完二十岁生日,雾隐公就出场了,从此大女主就换成了男频文——出身乡村但天赋异禀的穷小子,带着全村的希望去往枥旸宗进修,却因为出身、阶级等原因受到一众同门的欺侮和嘲讽。所幸高贵善良的大师姐怜惜他理解他,还爱上了他,最后不惜背叛师门与他隐居山野,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倏忽二十多年过去,穷小子燔石道修炼大成,女神却耗尽心力身染重疾,眼看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穷小子这才忽然意识到一切成就都是虚妄,应该怜取枕边人。
“当年她为我离开枥旸宗,我便发誓要将两个人的抱负都扛在自己肩上,将来绝不让她被那些人耻笑!”雾隐公目光灼灼地道,“我苦修燔石道,年近天命总算有所大成,将那些自诩正统的禄蠹甩在身后。可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走得太快,忘记她一直跟在我身后,忽略了她的付出。”
他略稳了下情绪,转身对鄢辞道:“公子,你今天执意要见内子,必定是因为昨夜看到的一切,怀疑我以邪术控制家人,联姻后恐对荒丘不利。那么我便实话实说罢。”
鄢辞表情平静,礼貌地道:“请说。”
“其实,内子一年前就死了。”雾隐公沉声道:“我以‘束魂祝’扣下她的魂魄,令十殿阎罗无法勾取。又以生血烧制昙灰,封住她的肉身令她不会腐坏。燔石道上古所传涅槃之术,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灵魂不灭,如今‘浮生如何’已经开花,今夜即可炼制出最后一道香引!”
他笃定地道:“明日吾儿大婚,与荒丘结为联缡,只要狐修能够遵守约定,助我施展秘术,蘅娘便能顺利复活,重与我白头偕老。没有好好待她,是我毕生的遗憾,如果她活转不来,我后半辈子也不能安稳啊!”
鄢辞眨眨眼,附和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雾隐公向他拱了拱手:“昨夜箓阵被触发,烟奴多有得罪,还望公子宽宥则个。我无心冒犯贵客,只是夫人现下这个状况,我必须全力保护,不能有失。”
“言重了,应该的,我都理解。”鄢辞平和地道,学着他的样子也拱了拱手。
“那便好。”雾隐公释然微笑。
一切谜团仿佛都解开了,鄢辞推敲着雾隐公刚才这番话,感觉逻辑顺滑,因果连贯,基本上解释了从昨晚到现在所有的状况……
但就是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