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嘉禾忧愁地叹气。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找到办法从这具身体里离开才行……

死了的鬼魂,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别人的身体里,他们两人一定有什么联系。

高三生,游学营,出过车祸……

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别的未知交集。

这时已经是晚上了。

一个类似于居民楼的地方,建筑很老旧,楼下院子里摆着婴儿车和晾着大裤衩的衣架。几个大爷阿姨在楼下饭后散步,说着方言。

重型摩托轰隆的引擎声、年轻人身上的纹身……他们见了都发怵,偏偏屈景明和他们打了个照面,目光一交汇,大爷阿姨们都静了些。

邵嘉禾跟在他身后,飘进了单元楼里。

青年踏进了其中一扇门。

像是来做客的?

邵嘉禾想了想,怕打扰别人,没跟上去。

屋子里是另一番景象。

住宅楼的房间改成了办公室的模样,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后,梳着发髻,戴眼镜,两撇小胡子,他模样很沧桑憔悴:“坐吧,是遇到鬼了?”

从他一进门,中年人就注意到对方与其他客人不太一样,进来时并不说话,外套随手一放,随手拽了张椅子坐下。一双紧实的手臂裸着,但画满了各色密密麻麻纹身,像一阵烟往上蔓延凝固。

……通常旁人来时既焦虑且恐惧,这位神色不耐烦,像是来砸场子的。

屈景明拈了支烟,没动,瞥着中年人手里的罗盘,将这两天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

中年人是首都有名的通灵人,姓郑。

听罢,中年人面露惊异:“这种事恐怕很难解决。”

回答他的,是随手撒在桌上的厚厚一摞钞票。

……有钱人。

中年人咳了声,捻着胡子又追问了些细节:“你见到那只小鬼了,他与你说了什么?”

“我没见过他。”

“他大概还会出现……”中年人要了他的生辰八字,起卦算了算,眉头紧皱,“你命格很重,不是容易撞到这些的,奇怪了!这事不好办,也许是那只小鬼生前与你有缘,他自己却不知情,还一直跟着你。”

“有缘?”

“鬼怕人,怕的就是你这种命格。即便如此鬼还缠着你,只能是这样——他本来是该嫁给你的。”

他眼神顿时变了:“他是男的,你他妈胡扯什么?”

中年人见他翻脸,后背冒冷汗,勉强自己镇定下来说完:“鬼新娘只是一种说法,不代表性别。”

他轻笑:“你觉得我信这些?我问的是怎么能让他离开。”

“心愿了了,他自然就走了。除了恶鬼,鬼魂一般都不会在人间存在太久,一年半载就烟消云散了,你身边这只鬼应该也不会存在很久。”

中年人继续胡诌,偷偷瞥着那叠大额纸钞。

“你不能驱鬼?”

“他和你使用同一个身体,他没了,你多少也得出问题,很难说是不是共生关系。”这句是真话,但凡鬼魂附身都对宿主有很邪门的影响。

室内恢复了寂静。

从中年人的视角看,这酷哥垂下眼,面无表情沉默了良久。

像是说了令他犯恶心的事,他整个人都很压抑厌烦。

倏然,他站起身,低头拿了手机咔嚓对着中年人拍了几张照片。

“你干什么??”

中年人大骇。

“留底啊,如果有什么事,我会来找你的。”

他笑了声,又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你是担心我说谎?怎么可能!我再和你详细说说。你最好常和他待在一起,不然他得变成厉鬼。”

与此同时,屈景明的几个熟人听了转述,都表示离谱。

——好扯啊,怎么可能有男的新娘,你又不是同性恋!

——这几年通灵很火,骗子超多,还是别信了。

——我联系了辛风,这人是挺有名的,但他还在国外,等他回来我和你去看看。

屈景明继续在聊天框打字。

[那只鬼不见了。]

——可能已经走了?

——你最近还是小心点,这种事很邪门的。

——话说……那只鬼长得好看吗?

——如果真的是前缘未尽,他还特地变成鬼来找你,你辜负了他可不行啊!(玫瑰)

——有道理!

他回了句[滚啊]。

“我下次再来找你。”

他已经烦到想把这房子砸了烧了。

与此同时。

邵嘉禾在门外等了很久,想着要不下楼吧。

不知道对面这户人家是做什么的,里面夫妻吵吵嚷嚷的,语速太快了,混着几句南方方言。

身后大门开了,邵嘉禾一时走神,没有反应过来,只寻常地回眸看了眼。

然而,身后是屈景明上门做客的地方。

——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

……已经来不及躲起来了。

老旧楼道空间逼仄,一人一鬼,转身就近距离面对面。

短发,柔白的肤色,一对眼眸仿佛浸过水,湿润,干净,颜色像是柔和的墨。

少年穿着白t恤和长裤,双手藏在背后,像是很紧张似的,他抿了唇,纤长的睫毛躲闪地颤着。

一开始,屈景明没发现这是鬼魂。

但刚从通灵师那里出来,他下意识地瞟了脚边。

少年站在灯下,但没有影子——不是人。

“你是那只鬼?”

“……我确实是。”

邵嘉禾本想解释一番,关于自己为何在这里,但话到嘴边,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他怕这种场面。

一只夺舍的鬼,与身体的原主人对峙。

他纠结得攥紧了手指,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就这几天才见到你……”

无人回答。

青年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气质冷戾,浑身都透着厌恶的情绪,打了眉钉的眉头蹙起,指间是刚点的烟,吞云吐雾。

肉眼可见的烦躁。

拢在这样的注视下,宛如被迫近的阴影包裹。

“我没有恶意……我不会伤害你,只跟着你。”

音量细弱的,抿着唇,脸颊浅浅陷下一个酒窝。

他的不安写在脸上。

“我不能不跟着你,抱歉,这段时间你可能得经常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