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辈一心清修,欲证金身,不涉情爱。似我这般身份,倘若居士只因今日一面便匆匆种下情根,只恐日后于心境有碍,不得开怀。”
玉晚说:“为什么会不开怀?”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人。
没什么经验,也没多少耳濡目染的心得,便不懂就问:“因为你身份使然,注定不会和我在一起,我无法达成所愿,所以不开怀?可是,”碎影浮光掠进她眼里,她眸间灼灼,烂漫生辉,“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开怀与否自然也是我自己的事。你既不肯渡我,又为何还要担忧我呢?”
说完这番,她总结道:“我一见你就知你必然不会答应,我也没想你会答应。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忧,毕竟你不会与我在一起,我怎样都与你无关不是吗?”
无沉摇头:“此情因我而起,我如何不担忧。”
他还要再说,就见她似乎是站累了,返身往石墩上一坐。
然后右手托腮,仰起一张美人脸看他。
“大师,你知道吗?你越说,我就越喜欢你。”
他不劝还好。
他一劝,她逆反心立即便冒了出来。
越是不让,她就偏让。
她被困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解脱,又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一个人,听他说几句她就改变心意?怎么可能。
她只会跟他反着来。
“……”
无沉忽然语塞。
以往参加法会辩论,他最是能言善道。
可今日一句与他无关,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像不管说什么,她都有足够的理由来反驳。
他辩不过她。
思索好片刻,最终无沉决定同她讲些经文。
不求她听后能立即改变主意,但求她可以受到些许教化。
于是在等待寂归醒来的这段时间里,满怀忧虑的首座立着,满心倔强的少女坐着,一句句深奥经文从首座口中诵出,无端叫这略显热意的午后多出一丝清凉。
玉晚安静听着。
当然她听的不仅仅是经文内容,更多是在听无沉的音色。
中正,肃庄,使人心定。
仿佛不需要回忆,他很自然地就能将对常人来说颇为拗口的句子流畅诵出,说倒背如流都是谦辞。讲解时也浅显易懂,毫不晦涩,显然是深刻领悟了其中含义,方能如此信手拈来,首座之名他当之无愧。
讲完数段,他停住,问玉晚:“如何,可有什么感想?”
玉晚眨眨眼。
“嗯……你声音很好听?”
话落,自己先笑了。
她招手示意不远处的茶摊送来两杯茶,推给他一杯,让他润嗓。
然后说:“你不用这么苦口婆心地劝我,道理我都懂,但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我今日才喜欢上你,你今日便叫我放下,哪有这么快的。”顿了顿,“情之一字,若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我未免也太薄情了点。”
无沉没再问了。
也没喝茶,只继续讲经。
不多时又讲完一段,些许的停顿里,玉晚到底没能忍住,笑出声。
他抬眸看过来。
虽未说话,但那眼神明显是在询问。
玉晚笑着道:“对不住……只是觉得你好可爱。”
无沉微怔。
她却还在笑,花枝乱颤,她今日笑的次数比以往多得多。
无沉默了默。
他大约能猜出她在笑什么。
于是没再念诵下去,他往另一方石墩上落座,刚好和玉晚呈面对面之态。他端起先前没动的那杯茶,同玉晚道了声谢,方慢慢饮尽。
玉晚也端起另一杯茶,一边小口小口矜持地抿,一边拿眼睛偷瞄对面,看他连这种凡间路边再普通不过,仅需花费数枚铜板便能买上一大壶,喝起来并没有什么滋味的茶水,也能饮得像坐在高雅茶室里品茗般,怡然自得,自成风流。
越看越觉得他好看。
他的眉,他的眼,他沾了微微水色的唇,他轻轻滚动的喉结,甚至是他握着茶杯的手指,他规整端正的衣领,每一寸每一分,都好看得不得了。
心跳似乎又为此加快些许,催促着她赶紧说点什么,不要让两人就这么陷入沉默。玉晚想了想,赶在对面放下茶杯时说:“无沉。”
无沉应声看她。
他一看她,毫无预兆的,她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好在也因此反应飞快,便问:“你是西天人吗?还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