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圣人,否则谁能原谅。
徐妄已经长大成年,没有去报复她,就已经仁至义尽。
然而徐妄还是去了。
给她付拖欠的医药费,付欠了三个月的护工费。
“欠人家的,总要还清。”
徐妄笑了下。握紧了秦无味的手。
——徐妄是去尽自己的义务。
法律要求的最低义务。
母亲临终前,徐妄站在病床边,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那时候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
“她生我,却没有养我。我其实……确实是恨她的。”
徐妄握着秦无味的手。
并非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徐妄的手温暖且有力。秦无味一瞬间有些恍神,不由微微偏过头,看着他。
“……可她终究给了我一条命。”
“我来到这个世上,才能遇到师哥。才能知道这世界多么美好。”
“这是她给我的,唯一的好的东西。我终究欠她一条命。所以我最后去见她,想办法救她。尽人事。”
“这样,应该就两清了吧。”
徐妄笑着说。
……
徐妄终究与自己和解。在他的母亲咽气的那一刻。
那一刻,所有过往苦痛仿佛烟消云散。他的一切不甘,愤怒,一切无能为力,随着心电图长长的直线,一下子跃迁到那个曾经以为永无尽头的终点。
“我的母亲说,她恨我父亲。他让她看到光,却又狠心抛下她,让她重归黑暗。”
“小时候不懂,以为那真的是恨。后来想想,或许只是怨。”
“她怨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地位,不及他心中的正义。他心里有更伟大崇高的东西,他为了那个东西付出生命。她输给那种伟大崇高。”
“所以她怨。自暴自弃,再也没有力气自己走回光里。”
“她看到我,就想起父亲,想起他们曾经那么快乐,那么幸福。”
“她嫉妒曾经那么幸福的,她自己。”
……
秦无味第一次从徐妄口中听到这些。
怨恨,嫉妒。他和他的母亲。
他的父亲。
……
徐妄的父亲葬在烈士陵园。徐妄提前打了申请,走完了全套流程。然后带着母亲的骨灰也来到这里。
“我死的时候,可以和师哥葬在一起吗?”
徐妄忽然问。
“或者,近一点。在同一个墓地里也好。”
如果师哥去天堂,他可以也去天堂吗?
……
秦无味静静地看着他。
他今天穿着正装警服。挺拔整肃,英俊凛然。仿佛是特意穿来给他父亲看。
眼神却软涩。恍惚间又变回那年夏天,孤独偏执的少年。
孤独,无助。无声地呼救。
无声地说,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一如当年,秦无味朝他伸出手。
用力抱了他一下。
“好。”秦无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