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片刻后,秦招有些磨磨蹭蹭道:“这份工作,不麻烦。主要是请你在我以后出任务和紧急作战的时候,协同我一起出战。但你不用参与其中,只要在我解决完所有敌人后,帮我做创伤处理,带我回调查局。我的队伍有疗愈师,也有其他队友。你只需要……确保我脱离战斗后,还活着,以及,身上没有再流血”

听到这儿,雁风浔撇撇嘴,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

“这工作听着怎么又无聊又危险,而且你叫谁不行,非得叫我,我们倆好像今天才认识吧,你就要我和你同生共死啊?你信不信,大难临头我扔下你就跑。”

“……”

秦招信。

雁风浔看起来就是那种为了自己活着,能把队友祭天的人。

但没办法,秦招在调查局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不受他共感影响的人。

只有雁风浔。

他必须要试一试:“除了你,任何人都会受到我异能的攻击。如果是在日常生活中,我还可以控制势元影响的程度。”

“但战斗中,生死难料,我一旦势元暴涨,几乎没有人能够承受与我同等的伤害。这种情况下,不止敌人会死,我的同伴也会死。你是唯一一个,不能和我建立共感的人。所以只有你,不能是别人。”

事实上,不仅是敌人和同伴会被秦招的异能影响,秦招自己也是受害者。

因为势元暴涨时,他察觉不到疼痛,所以,在战斗中他自然也意识不到自己究竟伤得多重。

孤军奋战的秦招,得不到伤害的反馈,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撤退。

有可能他全身都已经粉碎,还觉得自己能再杀几个。这就是秦招致命的弱点。

这该死的异能,让他陷入一种越濒死越无敌的假象,却没有给他一副真正死不了的身体。

总局四处所有人,都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秦招这辈子不会死在任何敌人手上,但会死在他麻木的作战兴奋中。

所以一个作战协同,对秦招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他在今天以前,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他只能在连自己都掌控不了的生死中,赌了十年。

现在,雁风浔成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希望。

他如果愿意,就能成为秦招日后大胆往前杀的底气。

从此,秦招的身后终于可以有一个人,在他快死的时候提醒他:秦招,你该停下了。

秦招很希望雁风浔答应。

三秒钟后,雁风浔说:“我不。”

秦招张了张嘴,迟钝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雁风浔坦言道:“我说了,我天生0势元,在公共场合老弱病残孕都得给我让座。”

“按你刚才的说法,我以后得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协同作战。可惜我活了二十年,一直是温室花朵,没有风吹雨打过,非常之脆弱。我实在是帮不了你,警官。”

“不。”秦招很快说道,“你不用作战,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

“只要在你身边做做后勤,你打架我给你拎包,你受伤我给你包扎,你死了我给你收尸。可谁知道你和敌人谁先倒地呢?如果你先没了,那下一个没的就是我。”

雁风浔把自己说笑了,道,“警官啊,我这个人除了没有异能,生活中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的钱多到每天都不知道怎么花,我为什么要去为你卖命啊。”

秦招人生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但还是努力措辞:“我……我会尽可能地不死,然后保护好你。”

雁风浔果断拒绝:“不,你找别人吧。”

秦招想说,没有别人。

这十年,他一直是一个人。

但看着雁风浔那么果决的样子,他还是选择将对话停在这里。

再说下去,就是不知好歹了。

诚如雁风浔所说,他要钱有钱,要相貌有相貌,这一生都可以顺风顺水衣食无忧,凭什么要为秦招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卖命呢?

秦招安静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倒也不觉得光溜溜的不好意思了。

他从房间的角落,捡起已经被血浸透的衣服,艰难地往身上套。

雁风浔就在旁边看着他,脸上依然带着些捉摸不透的笑。

等到秦招终于把衣服穿好了,雁风浔还假惺惺地问他:“你的共感都断了,还是不痛吗?”

秦招没有因为被他拒绝而闹脾气,依然有什么说什么:“我的势元会慢慢下降,等到它恢复到正常水平,我的痛感也会恢复,不过那应该是十几个小时以后的事了。我有自己的疗愈师,等下她会帮我治疗,不用等到痛感恢复,我的伤就能好。”

其实秦招的态度已经非常好了。

雁风浔不想接受这个工作,他也不逼雁风浔。雁风浔问他什么问题,他也好好回答。

但雁风浔就像是故意给他找茬似的,说:“你就像台作战机器,打完就治,治完接着干活。按程序运行,直到在作战中死掉才能停。”

秦招终于蹙起了眉,露出了阴郁的表情,看着是生气了。

念在雁风浔给他擦身体上药的份上,他忍了。还是没说话。

雁风浔继续找茬:“按理说,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怕死的人,可以不用找作战协同吧?”

秦招沉默,他不想告诉雁风浔,看起来视死如归杀身成仁的他,也会眷恋一个重伤倒地时接住他的拥抱。

他觉得雁风浔话多,他已经开始不喜欢雁风浔了。

结果雁风浔居然还走到他身边,凑到耳边说:“你怕死吗。”

秦招的衣服被.干透的血粘在了一起,半天扯不开,他阴沉沉抬头看着雁风浔,想骂人,又反应过来他不太擅长骂人,于是只冷冷道:“不怕。”

“不怕死就别找作战协同。自己战死,不要拖累他人。”雁风浔说。

“……”秦招瞪着他,“这是最后一句,如果你再进一步挑衅,我会动手。”

“我挑衅什么了?”雁风浔很惊讶地看着他,“我是在和你商量啊,警官。”

“你看看,你自己不怕死却要找一个作战协同。那岂不是说,每一次你的同伴都是把脑袋取下来栓你腰上,是死是活由你来定?你要知道,你的异能那么强,真想送死,谁拦得住啊。那你的作战协同究竟是你的同伴,还是你的陪葬品?”

雁风浔说话时带着他惯有的笑容。

但秦招却听得心头一跳。

他手里的动作也停下了,忽然很认真地思考起雁风浔的话来。

对啊,他如果不怕死,何必要找一个人站在身后。他尽可以随时和敌人同归于尽。

他也不需要谁搀扶,不需要谁拥抱。他可以永远不示弱,孤独战死。

“现在,你想清楚再回答我一遍……”

雁风浔这次问得很慢,他俯首,呼吸几乎打在秦招的耳畔,“警官,你怕死吗?”

低哑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慌的笑意。这对秦招而言仿佛成为了一种魔鬼的诱导。

诱导着不肯软弱的他,说出内心最不堪一击的那面。

一瞬间,铜墙铁壁也化为齑粉。

他竟然真的对雁风浔开了口,那些从未道出的怯懦变成了一个想也不敢想的答案:

“我怕……”

怕一个人战斗,也怕,死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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